“潭门.南海”杯小小说征文入选作品之九：收鱼刺的货郎_万泉文苑_琼海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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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10/5 10:42:00
来自：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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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鱼刺的货郎

陈位洲

        永江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中午，一家人吃饭，四岁的儿子有些卖乖，略显笨拙地夹一块鱼头放在奶奶的碗里，说奶奶吃鱼，然后抿着小嘴，瞅着爸爸笑，眼神里满是希冀。永江说，你怎么给奶奶夹鱼头呢？儿子很认真地告诉他：妈妈说奶奶爱吃鱼头！奶奶赶紧顺着孙子，忙不迭地说，奶奶爱吃鱼头！奶奶爱吃鱼头！妻子的脸上飘过一丝尴尬，永江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永江不到三十岁，可已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了。他和他的那些伙计们常年在千里之外的黄岩岛一带捕鱼，一个来回就是一个月。每次驾船归来，他都格外高兴，既有丰收的喜悦，更因为家庭的欢聚。在家里他一般只呆上几天，便又要起锚远航。妻子有些怨艾，说家对你来说好像只是一个驿站。这话让他感到负疚，也使他倍加珍惜难得的家庭欢乐。

        “奶奶爱吃鱼头”？小时候，娘总吃鱼头，他吃鱼肉，但他明白，娘这是疼他，而不是因为喜欢。吃鱼时爱吃鱼头，难道吃菜时奶奶也爱吃菜根、吃瓜时爱吃瓜皮？永江感到，娘在家里有委屈。一想到这一点，他就为自己的不孝而心里隐隐作痛。

        永江三岁时就死了爹，娘怕他受委屈，没有再嫁，独撑门户将他拉扯大。别人家都是有爹有娘，让他很羡慕，可他每次跟娘要爹，娘就说，你爹在遥远的南边守望着咱们的“祖宗地”呢。后来，永江才明白，爹是在一次远海捕鱼中遇难的，娘说的“祖宗地”，就是黄岩岛，就是南沙、曾母暗沙。

        他知道娘的艰难，那时候，他就有个心愿，长大后一定让娘过上好日子。

        永江的爹死后，娘就发誓，今后就是再苦再难，也不会让儿子出海捕鱼。永江高中毕业后，就吵着要跟村里的男人一起去创海，娘自然是多方阻拦，又是哭又是骂。可潭门人世代以海为生，黄岩岛就是自家的“祖宗地”，辽阔的南海惊涛骇浪，世人视为畏途，他们却如履平地。凭着勇敢和智慧，还有那本“更路薄”，以南海丰饶的出产，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潭门人，也造就了一方的富裕。潭门男人的本事和豪迈，全都在那边的“祖宗地”上得到充分展现，不出海，永江今后又怎么在潭门混下去呢？

        永江最终还是跟着村里人出去闯海了，只是几年下来，对娘还是忽略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永江心想，这个问题一定要与妻子好好沟通一下。

        可如何沟通呢？他又变得有些踌躇。

        妻子原是邻村一位俊女孩，名叫春兰。他俩郎才女貌，自由恋爱，感情甚笃，成婚后也是夫妻恩爱。每次出海，春兰总是送他到码头，并目送他上船，直到渔船离港，消失在海平线上。永江知道，他出海期间，妻子春兰总是牵肠挂肚，担心天气变化无常，更担心邻国兵匪的凶残野蛮。她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在镇上拉客，说是为补贴家用，其实也是要以忙碌来排解自己的思念之苦。

        上有老，下有小，妻子在家其实也很不容易，虽说心胸小了点，但永江还是很感激她的。

        有好几次，永江想与妻子交谈这个问题，可每一次，话都已到了嘴边，又有所顾虑，生生地咽了回去。毕竟夫妻恩爱，他不想破坏家庭的欢乐氛围，更不希望因此引起争吵，将难得的家庭团聚变成家庭冷战，成为村头巷尾的笑谈。

        他斟酌再三，寻找合适的时间、地点和方式。

       可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要过去了。

        那天出海前，永江叮嘱娘，要娘今后将吃剩的鱼骨鱼刺洗净晒干收好。娘不解，问他：有用？他说：有用！

        此后，每次吃鱼，永江娘都会很细心地吸吮残存在鱼骨鱼刺上面的肉屑，然后归拢，用水冲洗，拿到太阳底下晒干，再用袋子装起来收好。春兰见了，便说她：弄这些破东西干什么？娘说有用。春兰哂笑，说这能有什么用呢？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别把屋子弄得都是腥味。娘说，都洗净晒干了的，能有什么味?春兰说了几次，以为娘真是老糊涂了，只好随她去。

        半年之后，有一货郎来到村里，摇着拨浪鼓，问村民有没有鱼骨鱼刺，他要收。村里人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饭后就倒掉了，哪个还会收集？也有村民给他指点，说是前面那一家的阿婆，听说她在收集呢，你去问问吧。那货郎便径直走了过去。永江娘说，鱼骨鱼刺啊？这几个月我还真收集了一些呢！然后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找出一纸包，货郎一过称，给了她一笔钱。

        这事在村里传开了。春兰问娘，那破烂鱼骨鱼刺还真值钱？娘说是啊！只一小包，有好几百块钱呢，说着，将那钱要交给儿媳。春兰虽然心动，但在还是有所顾虑，只好说，我不缺钱，娘你留着用吧。

       从这天起，春兰就开始让娘吃鱼肉了，鱼骨鱼刺全归自己，她也像婆婆一样，洗净晒干收好，静等那货郎的到来。

        三个月过去了，不见货郎到来；半年过去了，也不见货郎到来；一年过去了，依然见不到货郎的身影。春兰很纳闷，为什么那货郎就不来了呢？心想，他要总不来，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一天，永江的渔船又回到了渔港。一次饭后，春兰和他说起这事，他听了，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春兰看他的表情有些诡谲，便问你笑什么？他说不笑什么，货郎他不来就不来了吧，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边说边拉着春兰做亲热状。

        春兰一回味，就多少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待要发作，又觉得自己做儿媳的，这事做得确实不好，永江这样委婉规劝，不动声色，那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呢。于是，她也不点破。

        从此，春兰对婆婆变得十分孝顺。村里人都说，永江娘遇着如此孝顺的儿媳，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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