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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沉睡万年(风止船直散文,摄影)

  • 风止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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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4/2/12 22:09:16
  • 来自: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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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万年



    我去寻找一棵长眠地下的古树。无风,青云凝固了,将仅剩的日光遮挡起来,整个天空呈淡青色,一片一片,像黑夜的浪,大地随着冷峻的天幕降暗下来。黄青玉米是秋日的色块,炸裂的赭色豆果提醒庄稼人是收割的月份。我独自一人,开始向城东黄土包方向走,唯一的一条泥路在晴日比较顺坦,跌跌绊绊是城中人的新奇,沿着村庄向正东行,不远,闻到刺鼻的霉菜烂味,窄路旁倾积许多垃圾,蚊蝇落满全身,手舞足蹈赶走这些不速之客。孤独一个人,与田野小道密语,和土壕内的玉米大豆亲昵,彼此这样接触,已经很多年没有了。一段水壕,只剩下一股细流慢慢的淌。爬上坡,路窄了,越来越不好走,有两印道辙,像似牛马车,向黄沙包延伸,蒿草不再青壮,日渐泛黄。一片耀眼红花暴现在绿野中,似一团火焰,叫万寿菊,一种提炼色素的经济作物。黑土已经与黄沙接壤了,像交汇的两股河水。黄沙很纯,呈白黄态,是大地上万年的杰作。取沙人极聪明,从包的制高点向下,贴紧坚硬的岩石铲出几十条沟沟,雨水一来,纯沙就顺这些沟沟滚滚流下,沟沟发挥传送功能。沙包根底,钢筋水泥爆裂成残块,半身藏于地下,传达着一种不安和无奈,半弧的基座,是日本战败后丢弃的飞机包残余,埋在地下劳工的血骨,向青野诉说日寇当年的罪行。一座耻辱损毁了,一土沙包凹陷了。

    我攀援到黄沙包顶,一条巨大的沙沟横在东坡脚底。许多沙,一年年不停地被铲起运走,黄金般的沙,构筑地球的一种层岩,与表层的松黑泥土相反,黄沙结粒、钙化、白洁,性质孤傲不染。日复一日,整座百米方圆的沙包被蚕食一大半。黄沙实在了不起,一个巨大的沙盆,赤裸躯体,不与污泥混合,不允许任何植物生长繁衍。它承载着地表万物,承载人类,仅余下的躯体,还要被人类铲走搭茅筑厦,垒墙铺路。置身于黄沙怀中,满目金色,仿佛又回到远古的天宇,看不见绿茵,读不到鸟鸣,听不见虫唱,人性在这里只是一个躯壳,一只甲虫,爬行与站立毫不损毁自己的尊严。我在沙海中慢慢地爬行,寻找,觅食,像旁若无人的蚂蚁。洁静的沙,一湾湖水似豁朗,裸浴其中也绝不过分,人迈入自然顶端,羞容不复存在。到是头上的青云,悬挂着昏暗和乱脏。一只蜢蚱从高坡处弹下,才感到除了爬行的我,还有其它生灵可以存在。

    沙沟深藏不见底,给我一个警醒,只有在深暗处,才可以洞悉到树根的声音。沙体如此高洁,这棵树很多年以前就听说了,细想起来真的不敢面对,生怕冒然侵犯会造成心里的长久不安。今天我刻意改善一下装束,这是从来不多见的,青白的一尘不染的衬衫,水磨兰的休闲裤,一副灰白旅游鞋,有生以来第一次虔诚的扮相,去朝拜小城几万年前倒下的一棵巨树,对此,一切肮脏和世俗都要被拒之魂灵的门槛之外,像恭敬地,轻轻地步入一座城市的文庙一样。黄沙是滋育古树石化的母体,包含整个地球球体的全部精华,一点不像腐泥蚀吞植物那样残忍,朽化为泥,不留印痕。这里曾经一定是一片远古的碧海吧,绿浪的波波翻涌,白沙一层层沉淀下来,斗转星移,海草鱼虫慢慢死亡腐化,沙层外的生灵随着海的退隐,高山的替代,一切都成为相对,只有这株巨树,有幸地依偎在沙的怀里安然长眠。树根,我惊讶地发现了树根,沙沟底,一个黑黑的圆圆的洞,根的褐色化石横插在白洁的沙中,像一支年久的锈针从绵絮中露出面目。根的化石坚硬无比,千万年的沙赋予它的钢度, 沙把石性、矿质和韧性传脉给它, 仅仅的一须木根。根的态姿依旧是向下伸张的方向。我咬咬牙, 爬到根的上崖, 去寻主干的位置。

    我终于目睹这棵巨树了。

    这尊古树化石,身长伟岸,胸廓粗壮,五十米有余,它根须坐北,水平呈三十度,悲壮地向南倒卧着,这巨人一睡,就是千万年。一个历史苍干,绿叶和支条已经霉变,它不倔的干,坚硬的茎,却在沙海中生存了千万年,它倾倒的一瞬,绿色生命结束了,新的石化生命重新开始。沿续的古树化石,在几十米的地下深处,无阳光空气的黑暗里生长着,勃放着,思想着。它不情愿浮出水面,不想与阳光下的同类争夺水源和空气,同样是生存,它选择了与世无争,无三维空间的地下,将伸展的自由和蓝色天空委让给亲密的绿类。我几乎从头到脚审视了这棵硬朗的生命,也许是一棵柏树吧,或许是一棵古松,无论是何树,它终究震撼了我的神经。那样完整、完好、完美。它延伸生命唯一理由是,重塑一个完整自己,完整和永久是它再生的全部精华。石化的皮斑驳赤红,以至于包围它的白沙也被染透的面目全非,树干的走势,容姿,表象丝毫不改当初,倒下的一声巨响,仍在我耳边和空中回荡传播。树的根部高昂着,审视注目开阔的南方田野,完整的根座照例依偎在深深的沙中,树梢已裸露,有人开始将其击碎取走石片,淡白的木屑,心的年轮碎片分分散落下来,狼藉一地。我感觉到,它在疼痛,呻吟,求助,它力求完整的世界和梦幻,正遭受阳光下的人类的侵犯和强暴,石化的生命已经挨到尽头。裸现的古树面临劫难。考古者动用大批人力物力开始截取标本,观奇者抄动斧锤劈碎树干运抵家中赏玩珍藏,掠财者贪心地将碎片一车车运走提炼白金!古树已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我痛心地用手抚摸这惊天动地的石化生命,感到树的血液仍在流动,心脏仍在跳跃。根须牢牢地扎吸在白沙深处,碧绿叶片正向着太阳绽开。触及冰凉的身躯,仿佛和千万年前的蓝天月亮对话,那纯净透明的天空,云白纱似轻薄,鸟儿自由地天幕上游弋歌唱,绿色丛林中百兽追逐,溪水清澈,藤葛缭绕。

    我突然产生一种意识,古树的安静生活被彻底打乱,它惧怕阳光,渴望将生命在黑暗处埋藏的更久,像兴凯湖的白鱼,被网出灿烂的水面,便宣告生命的终结。更像人类的隐私,谈笑风声一辈子,不愿透露给别人。物种有各自不同的生存方式,地下、水中、天际,生命环境决定物种的适应本领,若干年来,不可抗拒的自然天象主宰生命星球的得与失,生命在时空的流雨中消亡与诞生只是瞬间的事。这具伟大的遗体令我震撼与迷惑,它需要矿物质上万年的填充与交替,才得以变成永不腐朽的坚硬生命之躯,我虽活着,吮吸空气和被阳光照耀,与其相比,简直脆弱的似一只蚊蝇,逝者如斯,百年生命如弹指一挥。树的皮鳞被破坏者弃之一地,有些树心已被掏空,树干尖部两米有余被截断运走,肉的残骸弃之满地,树根漂亮的结花脉纹混掺到黄沙与石子之间,血红的树皮慢慢将周身的白沙染成酱色,被截肢断臂的树的碎片,已分辨不出身体那一个部位,完全是阴暗的病室床上一具实习解剖后骨肉分离的恐怖景象。如果是这样,人类为什么将它公布于世,无辜断送一个石化生命?这株树是这个城的骄傲和痛心,无论如何要保护下来。

    我带着不安和希望离开了黄沙包,告别了树,也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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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拎风女子
  • 发表于:2014/2/12 22:23:10
  • 来自:海南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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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来拜读。
  
  • 倾城紫贝
  • 发表于:2014/2/13 18:19:04
  • 来自:海南
  1. 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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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很美也有点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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