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我踉踉跄跄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走着。风一个劲儿地吹，雨一个劲儿地下，我一个劲儿地直往前迈步。没有雨伞，没有雨衣，也没有草帽，我已被淋成落汤鸡。湿淋淋的头发已粘在一起，脸上流淌的有雨水，也有泪水，我也懒得擦拭。雨点像鞭子似的抽打我的全身，我也没有感觉到有点痛，我近似麻木了。我只是本能地在雨中走着，已经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摘自本书第16章
书不如薯，识人胜过识字
作者：朱德坚
（选自朱德坚长篇自传体回忆录《人间走一遭》
第三部 教书糊口·本能 19 书不如薯，识人胜过识字）
现在要回忆当教师后两三年间的教学心得时，我脑子里是模糊一片。因为当时教师的精力不放在教学上，只是跟着大跃进的指挥棒转。除参加劳动外，学校和班级还开展“插红旗拔白旗”活动。就是看谁紧跟革命形势，就在他的名字下面贴上红旗，反之，思想保守的就贴上白旗，并对其批评教育。还要求教师天天写“诗”（歌颂大跃进的顺口溜），看谁写得多。上级根本不关心学校的教学情况，家长也无暇过问子女的学习情况，况且，由于饥饿难忍，老师们聚在一起，多是谈论“吃”的话题。
然而，一些校长却假装正经，不允许师生在两餐之外再起炉灶煲番薯，说是有碍观瞻。于是，又发生了下面啼笑皆非的事情。山口小学教师P，籍贯阳江。听说他周末回家带来一小袋番薯，他的计划是在晚间备课肚子饿时煮一些充饥，但他又害怕校长批评，只好在房中啃生番薯。最近，年过八旬的退休教师J也告诉我这样一件事。那是他过去在深造小学任教时的一个晚上，他的番薯已经蒸熟正要揭锅盖吃的时候，他看到校长来串门儿，就赶快把这锅番薯端到门后，用竹笠罩住。可是，那校长在他房间谈天说地，久久不愿离开。他急中生智，说是肚子痛要上厕所，校长只好离去。下面这一件则是我亲眼目睹的。那个晚上，在滨滩小学男生宿舍，炉火辉煌浓烟滚滚，是孩子们开小灶加餐。校长H咆哮如雷，竟把孩子们的陶锅没收了。
那时候，最吃香的单位是供销社，因为一切副食品和日用品均来自供销社。如果你有亲戚朋友在供销社工作，你就可以买到额外的诸如糖、香烟、肥皂、牙膏和塑料鞋等紧缺物品。记得那一夜，苏区水库大坝大会战，我和几位老师被指定带高年级学生当突击队。苦战一夜疲乏不堪，然而也有收获。我三叔的一位亲戚是供销社的人，这一夜，他们正带一些食品支援工地，恰巧他遇到我，他竟悄悄地卖给我一条咸鱼。我如获至宝，回到家我立即切其一块煎熟煲饭吃之。在农村，和仓库保管员交朋友也是不错的。那个暑假的一天，校园静悄悄。W老师和一位姓L的青年带一小袋花生来到学校，要借用学校厨房的大锅炒花生。这些花生是一个仓库保管员私下给他俩的，见者有份，这一天算是我有口福。
滨滩小学这个小集体为了能从大队和供销社争取到多一些吃的用的物品，推选吴景馨老师当总务。因为他能说会道，舍得死皮赖脸。有一次，他从供销社那里弄回一大盆蛆虫蠕蠕而动的咸鱼。咸鱼无虫市上无人，煎熟后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在当时，是识人胜过识字，书呆子不中用；在当时，书不如薯，只有薯能活命。生产自救是唯一出路，上级允许在篮球场上种番薯。学校人多尿多，番薯长得很茂盛。三个月块茎长大，四个月收获，很快就吃上了番薯。大队还拨给学校一些园地，在陈会烈教导的指导下，种上了茄子、南瓜和西瓜，都获大丰收。
番薯和瓜菜救了我的命。我的水肿消失了，而且还有点胖起来，因为淀粉也可以转化为脂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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