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新松恨不高千尺

题记    我踉踉跄跄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走着。风一个劲儿地吹，雨一个劲儿地下，我一个劲儿地直往前迈步。没有雨伞，没有雨衣，也没有草帽，我已被淋成落汤鸡。湿淋淋的头发已粘在一起，脸上流淌的有雨水，也有泪水，我也懒得擦拭。雨点像鞭子似的抽打我的全身，我也没有感觉到有点痛，我近似麻木了。我只是本能地在雨中走着，已经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摘自本书第16章 新松恨不高千尺 作者：朱德坚 （选自朱德坚长篇自传体回忆录《人间走一遭》 第三部 教书糊口·本能 22 新松恨不高千尺）

    1962年春节过后，在田角新址建造的龙江小学校舍还未落成，但有三间教室一间办公室基本完工。为了方便石龙名望莲塘园等自然村初级班学生上学，培材岭分教处三个班迁往田角新校。我、陈益琼和D三人随班搬迁，三个人同住在办公室里，政治学习和教研活动归属校本部（设在高级班那里）。

    三人中D已有恋人，正筹备婚事，而我和陈老师却像迷航的帆船随波逐流。暑假里的一个晚上，听说龙江大队业余剧团要到石壁公社下朗大队演出，我们俩竟也不辞劳苦步行几里路随剧团到那里观看。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俩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那个暑假里，我们俩还花了十二元钱（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买了一对鹅仔喂养，由于没有经验，只几天就夭折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对于我们两个人，都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学校附近有一胡姓人家，夫妇俩膝下无儿只有俩女。而长女金正当妙龄，有意招婿入赘。这对于陈老师是再合适不过了。于是，我们主动出击，初战告捷，但也因此掀起一场风波。胡家归属名望生产队，金是队中一朵花，队中一些大龄男青年也想采摘，因而烽火迭起硝烟弥漫，我们和他们打了几回合笔战。当然，胜利属于我方。

    陈老师碰上了桃花运，而我却遭遇了文字狱。

    后来我被开除出教师队伍，主要原因是我在田角任教时曾经书写杜甫的一联诗贴在书案上方的墙上。诗曰：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不容置疑，杜甫的这一名句，对偶绝纱，比喻得当，寓意深刻。对于名人名句，只要读诗的人自己的遭遇自己的情感同诗的意境产生了共鸣，他就会挥毫泼墨，以表心志。在我重返教坛在滨滩小学任教的时候，我在1984年1月26日的《羊城晚报》上，看到了《陈毅两书杜甫诗》这篇文章。这篇文章的内容使我眼前一亮，作为元帅和诗人的陈毅同志竟和我所见略同，他也喜爱这两句诗。他曾在1959年国外掀起一股反华逆流时和十年动乱中他遭遇无端迫害时，两次挥笔写下了“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对于当时写这两句诗时的感情，我当然同陈毅同志有别。

    我最初的心愿是布置房间。刚建起来的校舍墙上并没有抹上灰泥，凸凹不平。我用旧报纸糊墙，有意在窗的两侧配上一副对联。几经挑选，最后在从吴运棠老师处借来的《杜甫传》中找到了“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这还是陈益琼老师最后的定夺。

    毋庸讳言，杜甫的这一联诗句，正是我当教师那几年的心境写照。这是在我现在反复咀嚼这段时光，并对此做出理性分析之后的确认。但是，当时此诗句被我选中，只是属于感知阶段，认为这诗句比较符合自己的心态而信手拈来。

    不是吗？同是十二年勤学苦读，为何只有我被拒于大学门外？同是为教育事业呕心沥血，为何对我的教绩只字不提？同是七尺男儿，为何只有我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同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为何只有我遭到种种非难？于是乎，我痛恨自己，恨我新松不能高千尺！但是“恶竹”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茫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害得我如此潦倒如此倒霉！是不是我自身的缺点？不是也有极少数出身不好的同学也被高校录取吗？不是也有一些出身不好的青年投身革命入了党吗？我埋怨自己跟不上革命的形势。还有，是不是我的父母真的是人民的罪人？他们真的是剥削和压迫人民的人吗？是不是他们让我背上这个黑锅？我反复地对我的家庭进行解剖和审察……

    这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式？！
                                                                                                 
    然而，有人给我找出了答案。但是，方程的根是无理根，它的根是“无理数”。

    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而同舍的三个人中却有落井下石的人。D和我有小小的个人冤怨，很可能是他给住在校本部的校长G报告了我贴对联之事。肯定他们也会对我的对联做了阶级分析错误解读大加渲染。于是有一天，G校长叫我把对联撕掉，也不说什么理由。过了不久，在一次公社教师会上，一公社领导人这样说：“在教师队伍中，有一个阶级异己分子，舞文弄墨，迎合蒋介石反攻大陆……”我当然清楚这是说我朱德坚无疑。写“反动诗”就是我后来被开除出教师队伍的理由。

    写“反动诗”时，我还是公办教师。如果当时立即把我开除出队，我后来还有平反的机会，但当时只是打雷而不下雨。不久，上级贯彻“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凡1958年后参加工作的人一律被压缩。在教师队伍中，本着“去弱留强”的原则，在被压缩的人中挑选出能胜任教学工作的，留用当民师，享受公价粮。我就是属于这种人。于1962年秋，我被安排到深造小学任教，和我的好朋友陈益琼老师分别了。

《《明天继续连载，敬请关注》》

说明：经《人间走一遭》作者朱德坚老师本人委托和授权，从2014年8月25日开始， 琼海在线将独家连载本书，每天一节，欢迎读者朋友阅读和评论。未经作者本人授权，请勿盗用本书部分或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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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教师不易，每个人都可以拿教师开刀。甚至家里人都不会饶了，说你当老师的怎么可以骂啊，意思是当老师的人，人家骂你就必须接受。教师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什么教师是园丁什么蜡烛的，把把教师神坛化了！教师只是一个普通又普通的人！

文字狱原来是这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