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归乡路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唐·王维 每当独立寒秋,季节变换;每当遍插茱萸,点香焚纸;每当酒阑灯残,人去宴空,便会有一团乡愁难解,有一个郁结不散,长长地,久久地,深深地积淀在我的心头,那便是伴随了我大半生的,刻骨铭 心的思乡情结,游子意念。
相信每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不论他的成就高低,是贵是贱,心窝里都有一个精神的乐园,那就是他呱呱落地时第一眼见着的那方土地,听见的第一种方言(母语)。对于我来讲,那一方圣土便是我故乡——中国海南万泉河畔的九曲江。
我在九曲江度过了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
九曲江给了我一个贫療又欢乐,困苦又充实的十年。因为贫療困苦,九曲江才映荡过我数不清的捉鱼摸虾的身影;因为贫療困苦,九曲江田畦、小道才印留下过我那么多不穿鞋的脚板印;因为贫療,才格外珍惜父老乡亲一捧花生、一个鸡蛋的温情;因为贫困,"家贫出孝子",才养育出我一腔赤子的情怀来。
九曲江淳厚、朴炽的民风和水土,不仅养育了我健硕的体魄,而且孕育了我的品格和德性。"人之初,性本善"的启蒙从这儿开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意志的磨硕从这儿起点,"点滴之恩,涌泉相报"情操的修炼从这儿拓展。"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善天下"的宏大志向从这儿萌出枝叶。
三十多年过去了, 如果说我今天还算争气成才,还算不曾辜负乡亲父老的期望的话,我发出内心感谢那片铸造了我人生基本形态的红土地。
几十年风凤雨雨过去了, 唯有九曲江的一山一水,一星一月,一鸡鸣,一狗吠,都随着岁月增长愈加清晰,愈加浓烈,像是溶入了骨子里,渗透在血液中,正如一首歌听唱的:"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身影,陪伴我多少风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都不会忘记。"
正是这种思乡情,游子意的激励,鞭策我不断奋进,不断更新。有了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我多年的"孤军奋战"才会不致于迷途,不致于萎靡,才总算开创了一个自已事业的天地。无论在国外,在狮城,基有几多几厚,业有几多高,但仍时常彷徨着,迷惘着,仿佛灵魂无处安放,情感无处依托。于是我很早便寻觅着,苦苦寻觅着,开拓着,不懈地开拓着那条归乡路。
归乡路,如今已被难以计数的"海外同胞"踏成了宽阔的大路;想当年我第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披荆斩棘开辟那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
十几年过去了,那条从新加坡至九曲江的归乡路被我飞了40多次,候鸟也没有我飞得准时,飞得勤,因为我是不计寒暑,不辞辛劳。40多次归去来兮,吐了多少丝,织了多少网,已经不可计算了,只因为我是从不计付出,我从不希翼在逐渐丰满的母体再吮吸乳汁,而仅满足于我采撷到的慰藉我思乡之红豆。
从小便读过这样的诗句:"飞鸟归旧林,池鱼思故渊","胡马依北风,狐死必首丘",想不到这种缠绵悱恻的情感倒是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堂堂男人最为深切地感受到的。
说来也怪,几十年奋斗的结果,新加坡有自己营造的住宅,世界许多国家的旅游胜地,旅馆酒店都曾安放过我七尺之躯,可不论是多么高档的宾馆,多么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却难以使我骚动的心灵彻底安宁,只有回到家乡,住进我的祖辈三代居住过的楼房,白天依着楼阁,望着井边房旁的妇孺老幼相悦,晚上穿透田塍篱角,默念着先租的光辉形象,这才感到饭是那么香甜,梦是那么安然,活得是那么自在,像是又回到了母亲的胞体,情人的怀抱,驶进了一个世上无风无浪,无牵无挂,无惊无忧的港湾。
九曲江,我永远的梦。难怪乎,我要情系归乡路了!
(原载2001年《琼海乡讯》第二期,作者:黄培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