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万泉河
——王锡均
我老家在万泉河中游北岸。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伴着万泉河渡过的。稍大后，到城里读书，后又参加了工作。但万泉河一直离不开我的视线。我曾从县城出发或乘车，或水上走船，到万泉河上、中、下游，走了个遍，也看了个够。万泉河上的埠头、急流、险滩、河湾留有我的足迹与身影 。我探访过万泉河岸上的高山峻岭、山沟夹谷、悬崖飞瀑。我触摸过河中的奇岩怪石。我拍摄过河岸上巍巍高耸，傲视云天的千年古树……在我的心目中，万泉河是一部你怎么也读不完的大书和看不厌的画卷。它承载着厚重的自然风光风物与丰富的人文历史。掀开它的每一页，都令人感到惊奇、动容、迷醉而感慨无已。
在海南岛的五条河中，万泉河的河岸，是自然生态保存最为完美的。万泉河是一条绿色之河。它的沿岸植被丰厚，被绿色所覆盖。上游河段，河床狭窄，两岸峰连壁立，尽是蓊翳苍茫的原始森林，或次生林。中、下游河段，河面渐次开阔，两岸土地平展，岸上椰树、槟榔、海棠、母生、古榕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高大乔木，成行成排耸立，还有万千竹篁相拥成笼，更有万绿丛中怒放红花的木棉，构成海南东部河流独有特色的亮丽风景线。我曾到万泉河上游牛路岭电站大坝下，作一次探险性的乘橡皮艇漂流。这里的河床狭窄，河面宽不过十几米，两岸山峰高耸，仰着头顺着山势看上好一阵子才见那山顶，天空被山峰夹的只剩下一片空白。万泉河在两山夹峙的河谷中，蜿蜒曲折地奔泻。每飘流至河道转弯处，前面便出现两岸陡斜斜的山体，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互相穿插，遮断河流的壮伟奇观。无论是山峰上，还是临河脚下，都密生着郁郁苍苍的热带丛林。那层层叠叠铺展的莽丛，随着山体的变化而变得异彩纷呈。有的山头，几乎长着一种树，而另一个山头，又是一种树，再一个山头，又是别一种树。于是便出现了这个山头嫩绿色，那个山头深绿色，再一个山头是钢蓝色。有一个山头，那丛林色块，昱蓝中带紫的。它从山顶直铺到山脚，好像山上铺着一幅紫蓝色的毛毯。有一座山峰，半山腰长有一片密密的山芭蕉。一棵棵的山芭蕉，伸展着肥大宽厚的叶子，一阵阵山风刮起，漫山的山芭蕉，纷纷摇曳摆动，好像一股股绿色的瀑布在山上流泻，美极了。
万泉河畔及其河中凸现的奇岩怪石，是万泉河自然生态，令人神往的风物之一绝。我饱览过万泉河口的圣公石；万泉河中游的石虎、石龟、芳前石；万泉河上游片石沟一沟的石头。这些奇岩怪石，以其奇特的形状、姿态、色泽、神韵及其承载的历史人文，让我看不厌，玩不够，乃至沉迷其中而留连忘返。
在万泉河中游北岸有个陡岭，该岭临河之处，从竹篁莽榛覆盖的岭体中，冒出一个赤褐色的巨石。其石成虎头状，有凸起的额，塌陷的眼睛，斜直的鼻梁，垂悬的下颔。在这只石虎之下，还有一只状似老虎的大石，横卧于岭脚下，虎身浮浸于浅水中，头西尾东长达十几米。那个从山体中凸出的石虎巨石上刻有“同治庆云王景朝”题的“步瀛洲”三个大字。在此题字下，还刻有“文炳”两个大字。大字底下刻有“同治癸酉吉日，琼镇刘成元”两行小字。据查，王景朝，字庆云，石虎对面南正村人。官至“同知”正六品。当官期间，游石虎岭，为石虎奇观所迷，在石上题刻“步瀛洲”，记其游兴。《词海》说：“瀛洲”乃仙人居住的地方。又“琼镇”乃琼州镇台之间称。经考证，刘成元，清代琼州镇台（最高军事长官），同治元年，思河（琼中）山民首领何哑万，父子聚众造反，劫掠乐会及雷二图（定安辖龙江牧养和石壁地）。其子为护村勇士所杀。何哑万遂与雷二图结怨。同治十一年（1872年）四月，雷二图生员王泽霖、蒙国清、符瀛选等，与团勇800余人，聚集牧养村，与何哑万对阵于万泉河合口咀。五月初，多河图陈献修接济火药枪，何哑万所带上千叛军多次攻打牧养村等处。雷二图尽陷，祸及雷一图十余村庄，牛羊禽畜尽遭劫掠，杀死民众无数。六月，琼州镇台刘成元带兵到乐会县阳江市及定安县雷二图石壁市，会同乡绅团勇，设计捉拿何哑万。七月，何哑万被抓，斩头示众于石壁市。刘成元平叛得胜，雷二图民众盛赞刘镇台功绩。刘成元乘兴游览石虎，在石上题刻“文炳”两字，以抒怀人生抱负。有彪炳千秋之自豪感。石虎石的这些刻石题词，让游人在欣赏自然风物时，走进历史的沧桑，更增其石之人文价值。
在万泉河上游牛路岭电站万泉湖区之北，有一条流水潺潺流入万泉湖的河沟。名叫片石沟。沟长一公里，沟宽四、五十米。沟中全是石头，这更是万泉河石的总汇石的博览馆。这一沟石头，随沟势而赋形，各取姿态，或竖或卧，或斜插向天，或歪着躺。有的突怒偃蹇，有的岿然相垒拥叠，有的从沟岸负土而出，伸展成巨幅的石壁，凹潜于沟底，又裸凸于水面。沟中的石多为赤褐色，也有铁乌色，也有灰白色。其石大小不一，小的如拳，中的如面盆、水桶，大的如桌、如猪如牛。沟中有一堆一滩散乱的鹅蛋石，这鹅蛋石，浑圆、滑润、无缝无穴、无棱无角，一色的朗黄，明丽得令人叫绝。这一沟石头，看似乱的一塌糊塗，却隐含着一种自然律动节奏之和谐。沟水在这种错乱排列的石块中，左穿右突，激越飞腾，跳跃冲撞，水花飞溅，便有不绝如缕的“咧咧”水声，如琴弦律韵。石本无言，乃无性之物。但这一沟石头，却在山沟中创造出一个神秘而充满生机的浩浩然野性之奇观。据说这条河沟的石头，是由于山体滑坡从沟顶那座高耸入云的白马岭（一半在琼海，一半在琼中）上，滚落下来，而成为一条石沟。这说法，有一定道理，但经实地考察，这说法并非尽然。在接近沟尽头，有一巨型大石，从两边沟坡破土而出，从这边沟横过那边沟，从那边沟横过这边沟。把四、五十米的沟谷堵的严严实实。一股股流水从石面滑飞跌落石脚水潭，发出“淙淙”的声响。远远地看，这个庞然大物，我以为是沟上建的一座栏河大坝，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长大得惊人令人难以置信的自然巨石。沟中还有一个令人看了乐得直发笑的自然长条石。那石，又长又大又圆又直，尾端居然突起一个浑圆的冒头。它圆鲁鲁的状如男人裤档里的那支东西。它调调直直的顺着沟涧，头西尾东，搁于沟畔，看着这个圆鲁鲁的长条石，我不禁乐得发出哈哈大笑，直喊“太像了，太像了”。带队的导游告诉我，这个石已有人起名叫“阳具石”。同游的诗人黄海星昕了，认为“阳具石”这个名太粗俗。他沉吟半响，提出改名为“一指向天”。我以为这一改，雅是雅了。但总觉得那石，不像一个手指头。因为手指头的指甲是嵌进去的，而那圆石头部冒起的是个浑圆的头，怎么看，都像男人的那根东西。所以，“阳具石”之称，是粗俗了点，但自然逼真，后来，我在省内出版的一本杂志上，看见有人在片石沟拍摄这个“阳具石”，它圆鲁鲁的竖立于杂志封面底上，它直挺挺的竖立，显得那么阳刚、伟岸、壮实、充满了张力生气勃勃。这个石，作者起了个名，叫“根”。呵，根，生命之根。这个石，起了这个名，一下子把它的自然之美升华到了极至。看着这个石，美得难以言喻。我只能说，大自然造物，竟有人性，可谓美妙绝伦。（注：石虎石上题刻“文炳”的刘成元之史料，由朱德松先生提供，特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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