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 备 过 年
作者陈 道 冠
离春节还有十天，村里的妇女就躁动起来了。午休时间，她们聚集在二哥家的客厅里争论不休，焦点就一个，过年的甜粑是蒸好还是搅好。蒸甜粑，是将糯米磨成米浆、控干水分后加红糖、姜汁揉匀，放到大筐里隔水蒸一天一夜。搅甜粑是将米浆控干后揉好，捏成一个个猪腰大小的团状，放到红糖浆水里煮熟，再用木棍搅匀，两个钟就可以搞定。蒸的甜粑充分保留了糯米的清香，口感好，但费时费力。搅的甜粑口感差一点，但省时省工，所以她们才争得脸红耳赤。最后大家还是统一了意见，宁可辛苦一点，还是蒸甜粑，反正一年才辛苦一次。
村里的女人们这些天除了准备做甜粑的材料外，她们还乘着天气好，拆洗窗帘、蚊帐、床罩。在有太阳的日子里，村子里各家的庭院中到处都是飘动的、五颜六色的布制品。周大娘七十岁了，她家的儿孙都在外面，读书的、谋食的都很忙，春节才回来。看到别人家都将该洗刷的东西洗了，她却由于不便爬上爬下，焦急得团团转。幸好村里读初中周末回家的男孩阿鋭主动请缨，早上帮大娘将蚊帐窗帘拆下来洗刷，下午晒干后又帮大娘安装回去，大娘感动得将一大把糖果饼干塞到阿鋭的手中。
海南很多人家喜欢用山柚油加细盐拌匀做鸡肉的蘸料，特别是育肥的阉鸡煮熟白斩切块，沾细盐拌匀的山柚油吃，那个香味真是难以言表，山柚油成了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因此，买一斤山柚油过春节，是大家共同的心愿，送一两瓶山柚油给亲朋好友做过年的礼物，几百元的事，既不伤大雅、又不成负担，亲们也高兴。家光哥家榨山柚油油在阳江地区久负盛名，早些年他家用整条胸径几十公分、几米长的荔枝木掏空做的“油河”（简陋笨重的手工榨油工具）在村子里开油坊榨油，咣、咣的榨油声传播得很远，成为当时最美妙的声音。现在他将榨油作坊搬到镇上了，一到冬天，他在镇里三角路的油坊常有很多围观的人，有的在欣赏家光嫂娴熟的翻炒山柚仁（粉）的工艺，有的想探索家光哥用大型千斤顶榨油的窍门，更多的是慕名前来购买他家刚榨出来新鲜的山柚油的。阳江镇的山柚油是琼海的名优产品，“阳江的土质可能含有稀有元素吧，非常适宜山柚树生长，结的果实饱满、含油量高，榨出来的油颜色鲜亮、味道纯香，成了春节各阶层人士喜爱的物品，买到正宗的阳江山柚油是很多人的愿望。因此，它也成了民间送礼的佳品”，看着压榨出来黄橙橙、金灿灿的半透明的山柚油，前来了解情况的镇干部说。内行的人告诉我，山柚油好不好，关键有三条，一是产地必须是阳江一带，二是果实必须是成熟的饱满老果，三是榨油时必须掌握好翻炒果仁粉的火候和功夫。在镇上，像家光哥样榨油的还有好几家，各家的产品都是供不应求。
在村里小卖部对面的荫凉下，一顶小帐篷、一把遮阳伞、一把四个小轮的磅称，是村里漂亮的少妇阿兰的槟榔青果收购点。每年阿兰都在那里做收购槟榔青果的生意，每斤青果赚一两毛的差价。多的时候一天可以收到三、四千斤，少也有一千几百斤。“混口饭吃吧，老鼠尾巴长不了大的痈疮，但过年的钱是不用愁啦”，每次问起收入情况阿兰都是那样说。知情的人悄悄告诉我，别看她支这么一个小摊子，今年她家在村子里已经盖起小洋楼了。每年八月开始，到处都可以见到像阿兰那样的收购点，所以有了槟榔不愁卖。收槟榔的赚钱，卖槟榔的就更乐了，前几天在路上遇见彬哥用摩托驮了三袋青果，“别看这个三袋子很脏，里面装着三千元呢，过年的钱就有啦”，喜悦的心情挂在彬哥的眉梢上。开始我以为是他开玩笑，看到他掰着指头算“一斤十元，每袋一百斤，一袋就是一千元，三袋三千元”，我才真的信了。今年虽然槟榔产量不是很高，但是价格很好，最高的时候每斤十一元多，很多种植户销售收入达到几万元，听说彬哥家今年的收入二十多万元。
昨天傍晚，一辆小四轮开到村头后，就听到人员嘈杂和肥猪的叫声，原来是老校长家在卖肥猪。听焕叔讲，这两年养猪都有得赚，多的时候每只肥猪可以赚到八百元，少的时候每头也有几百元的收益。他家养母猪，自繁自养，虽然养殖规模不大，今年也有两三万元的纯收入。村里阿养家有母猪三十头，猪苗贵的时候七八百元一只，他就卖猪仔，猪苗便宜了就留下来自己育肥猪，据说他家今年赚二十万元不在话下。“怪不得到处都是猪舍的影子”，住在城里很少回村的二公感慨地说。“今年的槟榔价格好，养猪的农户也赚了大钱，过年你们的炮车又好卖啦”，在小卖部，有人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也不回避话题，她说：“年情好了，啥货都好销，赚钱是硬（一定）的啦”。
附近十里八乡有大小槟榔加工厂几十家，每家工厂的工人有几十人，几十家工厂为乡下的数千名年轻的少妇们解决了就业问题。她们的主要工作是把加工好的槟榔挑选、分类、包装。听村里去槟榔厂做工的阿妹和二嫂等几个人说，她们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干活，多的时候可以挣得几百元，少的时候也有一百来元，平均每天两百元是会有的。几个月下来，她们的收入都很可观。这些天，槟榔加工厂的老板们心情比较焦急，因为年关将近，有些老板的货还压在仓库里，有些老板的货发出去了但货款还没有踪影。因此，筹集一两百万元现金，发到每个员工的手中，让她们过好春节，成了老板们的当务之急和共同心愿。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大多都有了解决的门路，我在街上遇到阿春老板，看到他笑嘻嘻的样子就知道他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三友公司的老板阿新在悠哉悠哉地跟三爹等朋友喝茶，“我们早就把真金白银发给员工了”，阿新乐呵呵地说。
镇上阿林开的服装专卖店，一楼几百平米的大厅里，摆着他老婆从外地进货回来各种服装，五颜六色、款式多样，挂在墙上、架子上玲珑满目、目不暇接。我到店里浏览一番，听到来挑选服装的男女老少对服装的色调、款式大加赞赏，都说阿林老婆有眼光、是做服装生意的料。临近春节，没什么农活干了，少妇们腰包里有了钱，一个个都把自己打扮得姹紫嫣红、青春靓丽，早上也像男人那样邀请三两个好朋友，在镇上的茶店里围在小桌边，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叽叽喳喳、时而哈哈大笑，旁若无人。吃完早餐，带上姑娘儿子，到阿林服装专卖店挑选孩子们过年的衣裳。她们觉得，过年嘛，不光要让自己光鲜迷人，也要把自己的儿女打扮成天真烂漫、色彩斑斓、人见人爱的小天使。
按照乡下过年的习俗，腊月二十五是大扫除的日子。早些时候茅草房、小瓦房很多，经过一年的积淀，有许多需要清理打扫的垃圾、灰尘、蜘蛛网，现在还保存着腊月二十五採屋（大扫除）的习惯。不管天气是否晴好，农妇们在那天都会砍来一枝细长的白竹，留住尾部的枝桠作为清理屋顶、墙旮旯的灰尘和蜘蛛网的工具。现在村子里的白竹少了，街上的杂货店有卖可以伸缩的、长长的扫把，省了很多麻烦。除了清除垃圾、灰尘以外，还要清洗家具，把整个房屋、家具搞得干净、爽亮。虽然还没有到大扫除的日子，村委会和村协商会已经按照上级要求，开会布置做好环境卫生工作，要求各个自然村把村子的周围、村路的两旁打扫得干干净净。为了调动各自然村的积极性，村里还制定了奖励机制，环境卫生做得好的、村路两旁清除杂草干净的，给予奖励，不光奖励村小组、还奖励小组长。虽然奖励数额不大，但是由于还要张榜公布评选结果，落后了面子还是难看的。这个机制一公布，马上引起触动，村组长阿莱二嫂立即去购买灭草药剂喷杀杂草，准备过几天组织大家搞清洁卫生。广大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纷纷赞扬，都说村委会和协商会这一招很好，估计今年的春节一定是一个非常清洁、非常卫生的节日了。
这些天摁奈不住的还有大公、三爹、阿马、芳叔、锋弟、浪哥他们，前两天已经听他们在早餐店里议论，如何筹集资金开展春节文体活动了。按他们几年来的经验，至少要发动老板、外出人员、村民们捐款总额达四万元以上，才能演一场高档次的琼剧、组织一两天像样的球赛活动，今年为了让外出回来过年的人员也能看上琼剧，老早就交了几千元的押金，大年初二演出省剧团的《太子登基》。前天他们在阳嘉乐宾馆一楼开了筹备会，成立了2018年春节文体活动筹备组。选了村里的老同志陈老爹当组长，还成立财务组、赛务组、监督组，争取把活动组织得既轰轰烈烈，又透明公开，将好事做好、做实，让村民们满意，在宝华、焕哥、蔡勇等青年的带动下，当场就收到捐款一万多元。为了保证组织成功，大家还将十几个自然村分片包干，陈阿爹自告奋勇，将发动外出人员捐款的任务揽了下来。看到他们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他们已经胸有成竹。“今年春节，戏肯定是有看的啦”，琼剧迷们闻讯后在互相转告。
村里的吴支书跟我说，到了春节他要开个座谈会、上门拜访外出人员，了解外面有什么好的经验做法，看看有什么好的项目可以引荐的，听听他们对村里开发致富项目、发展经济、带领村民早日走上富裕生活的意见和建议。年还没有到，村支书已经考虑过年以后的事情了，看来他考虑得很周到、挺有前瞻意识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仿佛听到了春节的脚步、看到远处年的那个身影逐渐清晰，大家都期盼着它快点到来。从各种人员的言行中可以肯定，今年的春节，一定是一个“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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