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衍甫
少小读《小城春秋》，厦门印在心中；及长读《两地书》，厦门便站在了眼前。而今，我漫步在那玲珑的小街上，挡眼的大石，平添了一种坚硬和沉稳。 在大街旁，一块巨石赫然雄踞在商店大门一旁，蔚成奇观。我下榻的厦门宾馆，竟是构筑在巨岩顶上。而且，一块巨石伸进了堂皇的大堂之中，令人叹为一绝。 到厦门，不能不游鼓浪屿。游完鼓浪屿，留给我的印象仍然是石，一块块巨岩大石。就说那颇为人们称道的日光岩吧，不知是谁，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偌大的一块巨岩，扔到了面海的兀起的山包顶上，让人爬得气喘吁吁，热汗淋淋。 从日光岩下来，又有几块大石抵捂到一块，构成了凉风爽爽的“鼓浪洞天”。山包上郑成功屯过兵的旧寨遗址，四周皆为巨石。
在厦门，神奇的石景比比皆是。有鸿山寺石、万石朝天、中岩玉笏、太平石笑、虎溪夜月……。其形，其态，其色，其韵，鬼斧神工，天生地设。
硬梆梆的石，养育出硬梆梆的人；硬梆梆的人，又竖起硬梆梆的石。从厦门乘船登鼓浪屿，北行片刻，便到了一座高大雄伟的石雕像前。这石像高15.7
米，挺立在鼎岩之上，拔地九十丈。这是1985年福建省和厦门人民政府建造的郑成功像。他面北而望，眺望之处是他当年收复的台湾岛。 郑成功一生抗清，浴血奋战十多年，骁勇非凡。其文韬武略，确也卓越不群。他始终未能阻挡清王朝二百多年面南而治，而收复台湾的壮举，却是千秋共仰的。中国的近代史，总是那样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郑成功身后的二百年，一场又一场的战火，又烧在了厦门岛上，厦门在战火中锻造得更加坚硬。 我登上胡里山炮台，这里陈放着大小数十门古炮。最大的克虏伯大炮，重60
吨，长14米。据载，清代厦门港炮台有八座。这些炮台上的大小钢炮，大多从国外购进。那门克虏伯大炮就花了6万两白银从德国买来。望着这些锈迹斑斑
的古炮，人们心里生出几许苦涩！包括火药在内的“四大发明”让我们自豪了多少年，燃射到半空上亮起绚丽多彩的光焰照亮了多少人惊喜的目光？面对入侵的洋兵们，我们的士兵却只能以大刀长矛对阵。这些为数甚微的钢炮还得花掉千百万老百姓用汗血换来的钱。洋枪洋炮敲断了清王朝的脊梁骨，百年奇耻大辱蒙到了中国人民的头上。
我踱步在这古炮台上，带着咸味的晚风阵阵送爽。夕阳在海面上投下一串串灿烂的宝珠，周遭显得很安谧，只有左近的海浪在轻唱。
踏着这热血泡浸的土地，扶摸着这还在烫手的火炮，历史便在这里定格：热血和炮火轰击出来的英勇和耻辱，一起在这里洒落，任随岁月的风雨如何吹打，怎么也剥蚀不去。 1841
年，鸦片战争的战火烧到了厦门。炮台上的官兵奋起抗击。但是，这个小小的炮台，如何经受得起从清廷那里轰炸过来的丧权辱国的炮弹，以及侵略者的罪恶的炮火呢？炮台被攻破了，官兵们奔下炮台，搬起石头与敌人拼博，为国殉身。英烈们的英勇和鲜血，最终不能阻挡清廷在万世唾骂的《南京条约》上的签字。厦门被迫列为五个通商口岸之一，厦门也从此开始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苦难。 灾难总是接踵而来。抗日战争时期，经过炮火和飞机的轰炸之后，胡里山炮台陷落在日本侵略者的手中。厦门人民受尽了八年的屈辱……
如今，胡里山炮台作为旅游点对外开放。“整个城堡被古榕、三角梅和台湾相思树掩履着，外有护城壕，内有巡逻道，城墙上下互通，战壕内外相接，……城中有城，门内有门……”东城门到震威门之间有两株石榕从石壁间破隙而出，盘根错节，凌空而上。同行们相争在这里留影，可是他们的脸上，怎么也漾不起怡然自得的神情。他们审视厦门的目光里又多出了一层沉重的光圈。
厦门的坚硬，是那样的令人铭心刻骨。当年，骨头最硬的鲁迅先生，迈着沉重的步履，从沉重的北京城来到了厦门。可是，厦门并不比北京松宽一点点，同样是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地，鲁迅在这里住了135
天，又愤然离去了。 在厦门，鲁迅先生发出了几多沉重的的呐喊？厦大的石榕树下，桂花荫里，留下了鲁迅先生几多坚定的脚印？“国步正艰难，野草热风塞外悲烽火；斯文今又丧，彷惶呐喊何人作导师。”
厦门的石，都是那种坚硬度很高的花岗岩，只有这种花岗岩，才配得起雕塑我们的先烈的雕像和纪念碑。朝阳把金光投射到这些雕像和纪念碑上，它们顿时彤红而辉煌。在厦门，在那难忘的小城春秋中，为厦门捐躯的烈士达两千多人。今天，在我们倘佯在这花团锦簇的大街上时，凤凰如火，木棉似血，一种肃穆便油然升上心头。 “春风一舸绕明珠，雾作钗鬓浪作趺。楼阁参差花正发，客来不复羡仙居。”今天，作为特区的厦门，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从湖里区到杏林区到集美区，从火炬高技术产业开发区到象屿保税区，厦门已抛去旧日的沉重，迈开大步向国际性港口风景城市进发。作为繁荣的榜样，厦门以它的坚硬作出了不凡的刻写。这，就更加令人为她起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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