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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王锡钧丨乞丐寮

  • 吟风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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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9/10/9 17:47:45
  • 来自: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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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 丐 寮

王锡钧



  在我的故乡石壁镇,有个叫“乞丐寮”的地方。它在石壁墟之西约百余米处,有好几亩面积,是一块平平的园地。它南临万泉河,有一陡坎,斜伸至万泉河支流豪毛沟畔。北边,是那条横伸而过直通石壁墟的公路。早先,有一堵由密匝匝的野菠萝树枝叶编织而成的树篱,把这个园子围着。园中有一棵树干笔直、枝叶婆娑、整天迎风拂云的芒果树。

  这个园子,面积不大,却是个很有来历的一块地。“乞丐寮”之名,乃缘于曾有乞丐在此搭寮而居。听老辈人说,20世纪20年代,曾有十几个乞丐在此聚居,成为一个“乞丐帮”。这些乞丐成帮结队下村行乞,归寮时会“顺手牵羊”,到村人园中拔个萝卜,割丛葱什么的,给村民造成不少骚扰。后终因“僧多粥少”,乞讨艰难,都逐渐离散而去。不久,又有个叫邓会吉的雷州人,来此搭寮定居。邓会吉,石壁人叫他“妚吉”。据说,他是因“乱伦”犯了族法被逐出村而流浪乞讨到此的。他的寮子,是用三桁六柱搭成人字形像农人在山上看山猪的那种草寮。里面放一张用椅子木板做成的床,床脚尾就是筑灶煮吃的地方。“妚 吉”并非专靠乞讨为生的那种乞丐。他识些文字,有人见他曾杂在人群中仰头看市墟墙壁上张贴的布告榜文。他的寮子里供奉一尊关公像,每月初一、十五都烧香膜拜。他擅长阉狗手艺,时而操着一把石竹做的扣狗器下村去为人阉狗,时而又入山帮人烧炭,从村人手里收取些许零钱。他钱粮皆无之时,才下村上门去乞讨。每年春节前夕,是他下村乞讨的黄金时期。每到一户,他都双手拱拳作揖,“官爹,官姩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其时,村人总会把一盅半盅白米倒到他的布袋里。而村人把米倒进他的布袋后,又伸手到布袋里抓回半把放进自家的米缸里,其意为自家不会被乞丐讨尽讨穷。春节期间讨米多得吃不完,他就挑到石壁墟上出售,换回些钱用。别说乞丐穷,“妚吉”也有吃得风光的时候,那就是他去做“断殇”(扮殇神厉鬼的角色)的日子。“断殇”乃驱鬼之意,是做佛事中的一个项目。“断殇”时,道士将一只“槟榔船”(用槟榔佛苞制成的船状“香炉”,里面装满火灰,插上点着火的三炷香,表示诸鬼到位在此),交到“妚吉”手里,随即抓一把松香往火炉里一撒,在“轰”的一阵火光烈焰燃起时,道士即“呜呜”地吹起驱鬼的螺号。这时,扮殇鬼角色的“妚吉”就得赶快捧着“槟榔船”,随手抓着一只丢在地上割断了头的生鸡和一只在供桌上的熟鸡往身上的布袋里放,然后跨开步头也不回地猛跑,跑到河边即把“槟榔船”放到河中,让其漂流沉没。由于“断殇”含有做鬼讨衰的意思,当地有家有眷的人是不会去做“断殇”的。“妚吉”孤身一人从雷州沦落到此,自觉跟鬼已无两样,还顾什么衰不衰,只要有吃,做鬼就做鬼去。不过说实在的,“妚吉”每次“断殇”,都带回一布袋食物。一只熟鸡,一只生鸡,任他白斩,或墩、焖、炒,够他风风光光好几天呢。“妚吉”性情随和慈善,始终坚守“只讨不偷”的为丐之道,颇得乡民好感。1938年,“妚吉”病逝寮中。附近的石壁洋村民到墟上那间由乐会仙寨大财主王业珍设的施舍店,领取一副棺材,把他扛到一处山坡上埋葬。没人为他捧炉奠祭,也没人为他竖立墓碑。一个卑贱的灵魂永远在“乞丐寮”消失了。然而,这块地的“乞丐寮”之名,却像铅字印上了史册,人们一直呼叫至今天。

   “乞丐寮”这名字,真正让石壁人刻骨铭心、永远也抹不掉的,却是它那一段血染的屈辱历史。1941年,日本鬼子攻占了石壁,“乞丐寮”成了日军屠杀石壁及万泉河两岸人民的场地。当年日军征用民工,下村拆毁民房,在现石壁中学那个地方,筑起军营炮楼,又把公路从石壁墟修到长力、盆岭等山区,也在盆岭筑起炮楼驻扎军队。日军用刺刀驱赶逃进山林的乡民“归顺”回村做“良民”。乡民稍有不顺或怠慢乃至没有任何缘由,得罪了日军就被抓到“乞丐寮”砍头。那真是个腥风血雨的恐怖年代。一个个无辜乡民在此遭到杀害,其场面令人怵目惊心。1942年农历正月。一天,国民党保六团一支部队,从龙江的蒙养过河,顺着河滩往下游走,至上村,便拐进村庄,横过上村洋,经加凑岭向北边的山区行进。这支部队白天在此出现,事非寻常,因其行军地点,距石壁墟仅四、五公里,可说是在日军眼皮底下。日军立即出动部队追击,但却不敢冒然接近,只远远地放冷枪。而国民党部队也还枪回应。就在这个时候,下朗中村村民姚世昌,却突然出现在公路上窥探。因他走得身热,从头上摘下毡帽扇风。他手拿毡帽一扇一扇的动作,日军在望远镜中看得真切,认为他在向国民党部队打信号。日军不敢追击国民党部队,却追去抓了姚世昌。无独有偶。同村村民符昌轩,有个亲戚到他家看望他母亲。听到枪声,他连忙送亲戚离开。当亲戚走远了,回首看他时,他频频向亲戚招手,意示快快离去。不幸,他这招手动作,也被日军在望远镜中看见,也被日军抓去。姚世昌和符昌轩均在“乞丐寮”惨遭杀害。姚世昌被杀害前,曾在日军部行刑室受到酷刑。有个在日军部当值日工的村民,从窗口看见姚世昌受刑的骇人场面。日军行刑队把姚世昌绑在一张椅子上之后,便用一支粗大的铁线,在他头上,从前额至后脑绕一圈,像圈桶一样,用铁钳把铁线头拧紧,直到把铁线勒入肉中,而后接上电源。只见在闪闪电光中,姚世昌被电击得一阵一阵抖动,发出“嗬嗬”的惨叫。施此一刑,又来一刑。有两日兵,各执一把锋利的剃刀,一左一右,硬是在姚世昌额上一刀划过去,继而持刀把额上的一层皮剜剥出来,让这幅血淋淋的额皮在眉头那地方翻垂下去,罩住了眼睛,遮住了脸颊。姚世昌整个额头、脸部、血淋淋的肉糊糊的,面目全非。经这酷刑折磨,姚世昌几次昏死过去又痛醒过来,发出了“妈喂,妈喂”的惨叫。而日军行刑兵却乐得发出野兽般的狂笑。

   我家邻居,有个叫命菁二公的,曾告诉我,他在“乞丐寮”见过日军杀人的骇人情景。一天早上九点钟光景。他听见村里狗吠声不断,便走去看个究竟。谁料却撞上一队日本兵出发回来。命菁二公从密密的丛林中突然出现,使日军好生惊愕,立即把他抓到石壁军部。下午两点时分,6位日兵,其中5人持着步枪,一人操着一把大刀,把他押到“乞丐寮”。同他一起被押到“乞丐寮”的,还有一位中年人。日本鬼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到了“乞丐寮”,意味着什么,他惊恐得浑身颤抖想喊也喊不出声来。他被押进园地,见芒果树前已挖好一个大坑。他一时吓傻了,脚腿颤抖得挪不开脚步了。两个日本兵从两边抓着手臂,把他架至芒果树下,用绳子把他捆绑在芒果树上。这时刻,他瞥见那中年人已被日兵剥光了上衣,裸露着上身,跪在那个土坑边沿。一位体壮如牛的日兵,先是抓起一壶酒,“咕咚咕咚”喝个半醉,继而抓起大刀横在面前,“扑”的一声,把酒喷洒在刀刃上。眨眼之间,只见那日兵“咳”地一声高唤,手起刀落,那人左臂已砍落在地。第二刀下去,又把那人右臂砍落。第三刀下去,那人头已飞落坑中。一股鲜血从断头处,如喷泉一样向空中喷飞。可怜那无头身躯,痉挛着抖动了好一阵,才跌倒在地上。日兵杀了那人后,走到芒果树前把他解开了绑。他以为那日兵要砍他头了,一时吓得魂不附体。但那日兵解开绳子后,却挥手让他走。此时此刻,他已傻了一样,只呆呆地站在芒果树下,挪不开脚步。那几个日兵见他吓昏的样子,一齐发出“哈哈”的狂笑。

  “乞丐寮”是块给石壁人留下太多深刻记忆的地方。日军在此杀了多少人,无人数点过。人们都说,少说也有两百这个数。因为杀的人多了,有时只草草掩埋就完事。时有人头、手臂被狗挖出来,衔到河滩你争我夺,招来乌鸦满天飞转,目睹者皆不寒而栗。当年,我是个七、八岁的儿童,正读日伪小学,每天晚上从家里赴石壁墟父亲开的店里夜宿,经过“乞丐寮”时,都骇得狂奔而过,或同伙伴唱着歌壮胆儿。岁月如河,汤汤奔流去。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被日军抓到“乞丐寮”,绑在树上看杀人的命菁二公,早已作了古人。但“乞丐寮”那些陈年旧事,却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呵,“乞丐寮”,一个卑贱的名字,一块血染的土地,一页屈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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