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俗吃 古今皆然
◇朱慧静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篓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这是苏东坡为北宋名僧惠崇的两幅画《春江晓景》题画诗。惠崇的两幅画，一幅是鸭戏图，一幅是飞雁图。这首是题鸭戏图诗。从诗中画面可以想知：一片竹林，三两枝桃花，一条江，几只鸭子，河岸上满是蒌蒿，芦芽刚刚破土，天上还有两两归鸿。水中的河豚虽然看不到，但此时的河豚正是肥腴之时，如果用蒌蒿和芦芽一炖，其味比东坡肉鲜多了。因而“似闻江鳐斫玉柱，更洗河豚烹腹腴。”
在古代文人中，称得上吃货中的“神吃”者，莫过大名鼎鼎的唐宋八大家中的苏东坡。他不仅会吃善吃，而且是一个“神吃”的大家。苏轼一生命运多舛，乌台诗案后，他连遭三贬，官越做越小。他自己总结一生际遇时说：“黄州、惠州、儋州。”这“三州”之厄运，虽然使他穷其一生，但是他以其乐观豁达的态度，在生活中创造了许多乐趣。其中，爱吃，好吃，会吃，善吃，精于吃，是他大雅大俗的得意一面。
他初贬黄州时，见“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柴头灶烟焰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这首咏猪肉诗，写的就是至今流传于大江南北，人人喜爱的东坡肉！
苏东坡不仅爱吃肉，而且特别爱吃鱼肉，他甚至拼死吃河豚。苏东坡谪居常州时，一位士大夫邀请他到家中品尝河豚鱼。他的家人都躲在屏风后面，想听苏东坡如何发表吃后感，却只见苏轼埋头大吃，完全不点赞，这家人正有些失望，忽然听到苏东坡大声道:“也值得一死！”由此可见，真正的吃货，才有这样舍命吃有剧毒的河豚鱼的勇气。吃，对于苏东坡来说，是生活中最美好的一部分。有人统计，苏东坡一生写了近五十首跟吃有关的诗，涉及吃的各种各类，足见其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吃神”，他的关于吃的诗，也被人们誉为《舌尖上的宋朝》。
古之文人，特别是大文人，不仅诗文贯古今，而且会吃善吃，雅俗兼备，大俗大雅，倍受人们嘉赞。
先秦时一位佚名者在《周颂·潜》诗中说：“猗与漆沮，潜有多鱼。有鳣有鲔，鲦鲿鰋鲤。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到两汉时，也有一佚名者写了一首《枯鱼过河泣》诗，诗中说：“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鱮，相教慎出入。”唐代鬼才诗人李贺在诗中说：“鲈鱼千头酒百斛，酒中倒卧南山绿。”不难看出，古之文人们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货。否则，他们恐怕也写不出脍炙人口，留传千古的诗文来。
古代文人爱吃鱼，并且把吃鱼的感受、心得写入诗文之中。于是，鱼这种佳肴便从少数人的餐桌流向寻常百姓家，文人们关于吃的脍炙人口的诗词，被广为流传，从而引响、剌激着人们的味蕾，感染着人们的心身，形成了吃鱼的文化。
古人爱吃鱼，今人更爱之。从高档餐厅到寻常百姓家，吃鱼已成风尚。人们根据鱼的种类不同，营养价值各异，吃法多种多样，味道的选择也因人而异，成为人们营养需求的不可或缺的美味佳肴。
在海南，我与妻曾与北京的栾教授和方教授夫妻二人共游儋州东坡书院。之后，我们去路边一家小店就餐，门边一介绍食谱牌上赫然写着“野山羊肉干煸脆皖鱼”。脆皖鱼是何种鱼类？带着满腹疑问和好奇心，不问其价，便点了“野山羊干煸脆皖鱼”。服务人员端来一盘野山羊肉和一盘脆皖鱼肉，初看并无奇特之处，到服务员将鱼肉放入砂锅中，加入少许调料，几番翻炒，再加入野山羊肉，几番干煸，渐有异香溢出，鲜味直入鼻腔，舌尖味蕾便开始兴奋起来。当我把脆皖鱼肉放入口中，才发现脆皖鱼肉与所吃过的鱼肉大不相同，此鱼无嫩细之感，却是滑脆爽韧，久煮不烂，越嚼越香；野山羊肉经过脆皖鱼油脂浸润，便有了鱼羊味的交融，相互发挥作用，味美到极致，其香难以言表，其味无可言状，几番品咂，竟无恰当之词形容，只能以鲜字概括。到得砂锅中鱼肉羊肉吃尽后，锅底只剩一汪油脂时，我们便兴尽而归。
在回归的路上，回味着野山羊肉干煸脆皖鱼肉，满脑中都是一个奇特的鲜字。
鲜字很有意思，它是个会意字，从鱼从羊，《说文》中说：“鲜，鱼名，出貉国。”其中一种说法：羊，是“羴”的省略，羴表示羊臭，意同“膻”，即膻味。鱼，是指鱼臭，即腥味。鱼腥味和羊膻味混合一起烹食，非但不腥不膻，反而味道极其鲜美。民间有“鲜”字为“鱼咬羊”，其味“鲜”的解释，便是鲜字的由来。由此看来，这家小店老板想必是对鲜字的出处是有所了解的，才能把鱼肉和羊肉煸出一道独特的佳肴来。何况鱼是独特的脆皖鱼，羊是野山羊。这种两种食物都带着浓厚的大自然的特有信息，自然味道就不同于人工养殖的味道，其味就特别鲜。
吃鱼的文化，历史悠久，历来是由少到多，由简到繁，文雅俗吃，渐渐形成一种风尚，渐渐成为吃的文化，并且还在不断创新和发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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