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路生人物速写系列之五十八：畚箕公

路生人物速写系列之五十八：畚箕公
作者:王路生

畚箕公的出名，首先缘于他的手艺好，善于编织农用物具畚箕，其次是他四十余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与医院签了份遗体解剖的合同，谁知他竟活至八十九岁才归世，开了个大玩笑。

畚箕公本名王奇番，琼海县温泉公社文田村人。他的眼睛很瘦，看人时爱瞄出一条线儿，双腮贫困僚倒，几无长肉，似张黑色的牛皮贴了上去，鼻梁骨倒挺高，如果高鼻上涂上一圈圆红色，他绝对是俄罗斯哑剧中的小丑，这长相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说话时，跑出来的一棵尖长的虎牙，吓人一跳，所以，村人常与他开玩笑，生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你居然跑出来吓人，那就不对了。

畚箕公对此并不介意，也不与他人争辨，他只低头忙活，几片长长软软的竹篾在手，他就能巧手穿扦，上下纵横，那双粗糙得裂开了皱纹的沟沟壑壑的手，似弹钢琴，也像跳双人舞般，展示出他的灵巧，他的娴熟，他的匠心，半刻功夫，畚箕的粗坯就编织好了。

有人曾介绍过一名叫阿芳的女人给他，但那阿芳嫌他贫，人也丑，就跑了，后又来个逃荒过来的，睡他三年后，也跑掉了，畚箕公早已习惯自已过自已的日子。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病了，上医院一查，肝上生了个小石头般大的肉肉，医生说，此病是晚期了，最多活不过三年，这话儿倒把他给吓得面黑也就罢了，谁知道他哭瘫在地上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医生说，你又贫，又无钱治病，唯一的办法，是你死后捐赠遗体给院方作病理解剖，在你临死之前的这个时间段，由院方向你提供免费的药物治疗，如何？畚箕公处于无奈之中，便签名同意了，签约的院方代表李白白院长暗喜，他认为畚箕公的遗体解剖后，他可以写篇论文发表，可以加薪和升官了。

畚箕公回来后，并不告诉任何人，他找出他早年自制的一只破旧的船，到万泉河中打捞些小鱼小虾，下锅，安心过日子，每月九号，他按时上医院打针和取药，李白白院长见到他，笑笑。后来，畚箕公干脆划船逆流而上，到深山苗寨找野蜜蜂，每天吃一点点，让他想不到的是，那天，他赤着上身，在山中采到三角楼蜜蜂窝，不料被蜂王发现了，畚箕公赶紧跑，可他哪里跑得比蜂王快呢，蜂王率整百只蜜蜂向他发起冲锋，集中火力在他的腹部，狠狠的咬下了密密麻麻的蜇印，他一时竟昏了过去，等他被苗胞救起时，已过去了二天三夜，命虽然保了下来，人却瘦了几圈，可奇怪的是，原先高高隆起的腹部，竟然平了下去，他的饭量也居然增加了，三碗饭下肚了，还喊饿。

三年很快过去了，畚箕公还好好的活着，他上医院打针，领药，没见到李白白院长，起惑，问了其他人，都说，几天前，白白院长在大白天不明不白的就猝死了。

日子转到一九七八年，畚箕公还活着，他乐极了。这个时期，海南农村中流行起一种算命的奇异的方式一一“畚箕公"，所谓“畚箕公"，其实就是拿出一畚箕，底端扦支筷子，地上放件米筛或布儿，上面撤上细河砂，摊平了，算命者双手捧畚箕，黙念“天灵灵，地灵灵，畚箕公灵灵”等咒语后，手中的畚箕会自动向前移动，在河砂面上写下若干的文字，如你问，我能活到多少岁，河砂面上就会写出某个年龄段的数字。文田村的人都尝试过，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畚箕公则全信，因为他测算了，他能活到八十九岁。他果然活到八十九岁。而他与医院的签订那份生死合同，在执行过程中，则死了三四个院长，他仍活着。

后来，一位著名的医学专家，通过观察畚箕公个案，认为畚箕公心态好，平淡而为，万泉河中的野生小鱼小虾，为他的肝患提供了充足的营养，畚箕公用蜜蜂煮木爪的吃法，正是治疗肝病的良方，而他不经意中被蜂王所率的群蜂所蜇而昏了过去，蜂毒攻进他的腹部，正好为他的肝腹水排了毒，使他的肝患减去了一半的危险，加之他的扺抗力强，所以，他的长寿秘诀也迎刃而解了。

如今，畚箕公已故去二十余年了，但他的一个最经典的故事却流传了下来。李芳远嫁江西，三十九岁时得了白血病，畚箕公的血型恰好配型，他坐上火车到江西，为她捐了骨髓。回来的火车上，人满为患，许多人都在打牌，喊小赌。畚箕公第一次出门，没有见过这阵势，怵怵的呆坐一角，抱紧他的小包包。邻坐的是名博士，见他是个农民，心里根本看不起他，博士想玩玩他。博士说，他们打牌，咱俩玩猜猜，可以吗？怎玩？我出个题，你猜不出，给我5O元，你出个题，我猜不出，给您5000元，玩吗？玩。于是，博士问，地球到银河系是多少光年？畚箕公摇头，博士又问，宇宙是怎样产生的？畚箕又摇摇头，已连输了一百元，博士窃喜，暗说，这老头真笨，今天我得狠心的宰他一回，让他放些大血。博士笑笑，说，你已连续答不上来，这回该你出题了。好的，畚箕公说，你知道什么动物白天五条腿，晚上六条腿？博士挠脑门抠了半天，根本想不到这老头会给他整出了这绝招，他反复想了又想，二十余分钟过去了，也想不出个答案，于是，他乖乖的送上了5000元。临下车时，博士闷心地问，这动物到底是什么呢？畚箕公摇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2020年5月16日凌晨5点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