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海南话说“衣裤

海南话说“衣裤”
陈业基

《现代汉语词典》对“衣服”的解释是，穿在身上遮蔽身体和御寒的东西。“衣服”，海南话称做“衣裤”。过去，拿布料去叫人缝制衣服，海南话叫做：“去叫人做‘衣裤’。”上街去买衣服，海南话叫做：“去市买‘衣裤’。”海南话的这种称法在修辞手法上应属于借代。这是因为衣服主要是由“衣”与“裤”两大件组成，借两者代替所有的衣服，我觉得应该是恰切的。而各种“衣裤”，海南话又是怎样称呼的呢？下面我就一些常见的“衣裤”用海南话说一说。

普通话里称做“ 大衣”的，指的是较长的中西式外衣，现代一般指“中山装”和“西装”。但在海南话里，却将一切外衣都称作“大衣”。作为“大衣”，解放初的人偏向于穿由“中山装”改装过来的“人民装”。我爸打“土改”时就穿上它，一直穿到要“落气”（即离世）时他也不肯脱下来。老人离世前家人是要给他换上“寿衣”的。穿上“寿衣”离世，就说明去世前这个人已经上了年纪。当时我爸认为他是个老党员，应穿着“人民装”去见马克思。因此，他去世前死活也不让家人给他穿上黑色的“寿衣”走。最后，我只好来个折中，说在里面穿“寿衣”，在外面套着“人民装”，他才勉强答应。他留给我作“看面”（本地习俗，先人去世前留给子女一套衣裤作点念）用的“衣裤”也是一套八成新的“人民装”。他不但自己喜欢穿“人民装”，还要求我在庄重场合也要穿。在我结婚时，他还特意叫人缝制了一套“人民装”给我穿上骑着单车去娶“新娘”。“文革”时期的青年人热衷于穿绿色的“军装”。我伯父在部队工作，我就向他讨要。每年春节他放假回家都给我带几套部队上的半旧“衣裤”，我穿上它上路显摆，吸引了不少路人羡慕的目光。这些部队的“衣裤”我一直穿到八十年代，虽说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又偏向西装，但我还是舍不得将它们扔掉。现在我虽然已不再穿军装了，但裤头上绑的还用早先军人用的“裤索”（海南话将腰带称做“裤索”）。我不喜欢穿西装，因为穿上它做工不方便，更不喜欢绑“勒带”（海南话将领带称作“勒带”）。现在的我偏向于休闲款大衣，主要是休闲装穿在身上宽松便捷。

普通话称做“长袍”的外套，海南话称做“络（lao）”，或称做“长络”。在琼海师范附属小学读高小时，我曾和几位同学晚上一起走小路去嘉积电影院看电影，路过日本鬼子留下的那几座暗堡时曾与一穿着“长络”戴着毡帽的老人碰面，那些胆小的同学不曾见过穿“长络”戴毡帽的老人，都以为碰上坏人或鬼，便紧张地躲到我的身后。过去，穿“长络”戴毡帽的都是那些有身份的人或读书人，我曾见我外公穿过，故不怕。“文革”时期这一穿戴被当做“四旧”扫掉了。现在在海南很少看到有人穿“长络”戴毡帽行街行村了。

衬衣，分长袖和短袖。海南话将长袖衬衣称做“长纬衣”，将短袖衬衣称做 “短纬衣”。海南因靠近赤道，属亚热带气候，所以穿“短纬衣”的人还是比较多的。“长纬衣”只在庄重场合和冬季才穿。小时候，我看到人们穿的都是棉布做的衬衣，又厚又会缩水退色。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曾流行过“海水蓝”布料做的衬衣，不久就被“的确良”布料做的衬衣所代替。“的确良”布料薄，不会缩水退色，穿起来的确凉爽。直到现在我对它还有点记忆。现在市场上卖的大都是涤纶棉做的衬衣了。

海南话将内衣称做“苙衣”。外出参加活动一般都穿有“领”（即衣领）的“苙衣”，这样显得庄重些；在家或散步时一般穿的是“无领”的“苙衣”，这样显得随意些。海南话将背心称做“苙衣劲”。过去外出时在衬衣内不穿“苙衣劲”是要被大人骂的，在外也是被人瞧不起的，认为你没家教，对别人不尊重。现在好像很少见有人这样穿了，而作为“苙衣劲”在市面上也很少见有人卖，喜欢穿“苙衣劲”的只有上了年岁的老一辈人。而由“苙衣劲”演化过来的一种“大肩带”运动“苙衣”适合青年人在球场上穿，而且这种“苙衣”制作得越来越鲜艳。

海南话将“卫衣”称做“卫生衣”，也称做“半寒热”。称做“卫生衣”应该是由普通话“卫衣”这一称法派生出来的，中间只夹一“生”字；而称做“半寒热”却是海南人根据这种“衣裤”的特点而称呼的。的确，在秋冬和冬春两个交换季节，人们更喜欢穿“半寒热”。因为寒冷时可以放下“长纬”，温热时可以挽起“长纬”当做“短纬”穿，很方便的。说实在的，在海南的冬季，青年人或身体好一点老年人只需穿上一两条“半寒热”就能过冬。

海南话将夹袄类“衣裤”称做“衣褡”。“衣褡”一般穿在秋冬与冬春交换季节。不喜欢穿“半寒热”的人穿一条“长纬衣”外套上一条“衣褡”就可以出门，既轻松又精神。且一些部门把它当做工作服。这种“衣褡”其“衣洞”（即衣兜）很多，里外都有，能装好多东西，方便外线工作的人员穿戴。“衣褡”一般用布都比较厚实，因此耐穿。也有棉衣式“衣褡”即夹袄，穿起来既轻便又暖和。

海南话将毛线衣称做“烂衣”，或称做“衣烂”，也有人称做“烂绒”，有时就简单称一个字：“烂”。我觉得海南话称毛线衣为“烂”很有意思。毛线衣穿到后来毛线断解后就“烂”成一团，称毛线衣为“烂”是很形象的。“烂衣”也分“长纬”和“短纬”，也有“衣褡”状的。海南人很少自己编织“烂衣”，大多是上市场买。我有一条“短纬烂衣”是在下面工作时一位女同事用尼龙绒线给我编织的，穿了将近二十年，虽然现在显得宽松些，但穿在身上仍觉得很暖和。

海南话将棉衣称做“衣绷”。过去，一到冬天，人们就必须穿着“衣绷”才能出门。穿上“衣绷”，整个人就显得肥了一大圈，笨重。我伯父曾给我带回一套部队半旧“衣绷”，它陪伴我度过不少寒冬，直到我上了大学，母亲才拿去改装成“衣褡”，穿着去做“田工”（即农活）；“绷裤”就拆掉，拿出里面的棉花来做我孩子的摇篮被。

海南话将短裤称做“裤中”，或称做“裤截”。退休前，我身体下部曾动过手术，不便穿戴“裤索”的长裤，便选择穿着舒适的“裤中”，一是不碍着放入体内的贴片，二是解手方便。无论到哪里，都是穿着一条“裤中”去。不管外人怎么看，我以自己舒适为准则。只要温度不低于20度，我都穿“裤中”出入。

海南话将内裤称做“裤浪”。过去，人们穿的“裤浪”都是比较宽松的，只不过颜色不同而已。大人喜欢穿青蓝色的，女人喜欢穿粉红色的，我妈给我缝制的是“狗血红”色的。别看“狗血红”布色不好看，但穿起来耐磨，且不易褪色，是我妈当年给我缝制“裤浪”时首选的布料。现在的“裤浪”款式多样，布料多是尼龙布料做的，任你选择。海南话将一种只夹住耻部显得很性感的“裤浪”称作“三角biu”。这种“裤浪”初出现时曾引起老人们的一阵恐慌。现在的男人已经习惯了穿着“三角biu”在泳池、在海边晒太阳、游泳了。人们看得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

海南话将肚兜称做“肚孕”。过去的“肚孕”都是女人自己用“布截”（即制作“衣裤”剩下的布料）缝制的，五颜六色，非常好看。过去，“小子”（即小孩）一出生就穿。海南话将肚兜叫做“肚孕”，“宽宽”（方言，慢慢之意）想起来，还真有点意思：“小子”从母亲肚子里一出来，就被一块五颜六色的布料包着，这块布料不正像母亲那张肚皮吗？现在，很少看见“小子”人穿“肚孕”了。海南话有时也将“布截”叫做“布黎头”。如，我儿时，就经常唱念一首儿歌，叫做：“拾人话，拾人‘nua’（即痰液），拾人‘布黎’补‘肚孕’”。这首儿歌意在讽刺那些“拾人话”（即人家说什么他也说什么）的人。 

海南话将“背带裤”称作“肚孕裤”，这是因为背带部分有点像“肚孕”而称之。过去常见炼钢工人工作时穿，现在有些青年男女也喜欢穿。我觉得，穿“肚孕裤”的人从整体上看显得活泼，可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