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海南话“将窟″和“将花″

海南话“将窟”和“将花”
◇陈业基

过去，农村人使用的石臼有两种：一种小，轻便，放在厨房里捣蒜头姜姆；一种大，笨重，一般固定地点放置，放好后很少移动，用来砸大米和“牛麦”（即高粱）、粟足、“狗尾”（似狗的尾巴的一种小米）等小米以及“翁挂树”（即木薯），捣粿和捣草药。我在这里，讲的是那种大的石臼。这种大口径的石臼呈圆锥形。我家现存的一口大石臼，它的口壁有五六公分厚，“窟”口六七十公分宽，高约三四十公分，底座圆平，稍宽。这种石臼海南话叫做“将窟”。在这里，我用“将”字，主要是因为这个字的海南话音与普通话音相同，即jiang，平声，它表达的意思是砸，舂；“窟”，海南话与普通话近似。“将窟”，就是把需要“将”烂“将”细“将”软的东西放在“窟”（石臼）里砸，舂。“将窟”大都放置在“飘”（即走廊）里，有的也放置在“室子”（即小屋）里，有的也放置在大树下。“将窟”一般配置一把至两把手把，海南话将之叫做“将手”。海南农村常见的“将手”由三部分组成，即一根小圆木当“手把”、一截大圆木和一个石球连接当“将把”。海南话将“手把”叫做“将手把”，它前端留有方形的榫头；大圆木中间凿有方形的榫眼，将“将手把”上的榫头插进圆木上的榫眼中，扎紧，使“将手”成“丁”字形；圆木下端平面上留有四方形的榫头；石球的前端是圆的，后端是平的，且在上面凿有一个四方形的榫眼，将圆木上的榫头插入石球上的榫眼，扎紧，即可使用。使用的时候先将“将窟”擦洗干净，放进物品，拿起“将手”往“将窟”里“将”细“将”烂“将”软即可。如果是大米小米，可用“锅突”（即用椰子花苞剪扎成铲状的家具）将其铲出来，放在盆钵里。如果是“翁挂树”、粿和草药，人们只能用手将其掏出来。一般来说，人们放在“将窟”的“将”的东西都是少量的，不多。除了“将粿”“将药”，其他的如果数量多可以放在石磨里磨。“将粿”一般是将煮熟的“翁挂树”（即木薯）或“噶当薏”（过去农村人在室‘圮’室边种植的一种块根食物）放在“将窟”里“将”烂，拿出来用手揉捏成圆饼，蘸上椰子肉丝即可食用，这种“粿”很好吃的。“将”药一般是“将”采来的草药。本地人吃草药大都“吃青”，即将采来的草药洗净，放在“将窟”里“将”烂，取出来，揉汁，加“生水”一起喝。尤其是重感冒，去摘一“嘎箩”（即簸箕）的“常子”（即小叶榕树）叶或“鸡滴颚”（即鹊肾树）叶，加入三捏米，放在“将窟”里“将”烂，然后揉汁加入“生水”喝，盖住棉被逼汗，准好。

现在，你在农村，可以看得见散落在室前室后，山“圮”山边的“将窟”，但就是很难找到一根“将手”。我在乡镇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和一位镇委领导下村。车上，他讲起了“将窟”和“将手”的故事，讲完后我们只是抿着嘴笑了笑。谁知同行的一位女同志叹了一声，感慨地说：看来我今后要好好照顾我室那把“将手”了。她一说完，大家便放开喉咙哈哈大笑了起来。

过去农村人“做室”（即建房）使用的是石灰。石灰，海南话叫做“石花”，“花”字海南话音近ye。石灰本来就是大海中的珊瑚礁，像花。我觉得海南话将石灰叫做“石花”应该是十分恰当的。过去，人们从海中捞回“石花”，放在“花灶”（即烧“石花”的灶。这种灶呈四方形，分两层，上层装“石花”，下层烧火）。等到“石花”烧好后，熄火，趁“石花”温度还未降时将“石花”挖出来，放在地上，浇上水，石花霎时冒出青烟，不久就化为粉末。“做室”前，人们必须先“将花”。主人家先挖“花窟”。挖好的的“花窟”呈长方形，约三十公分宽，一百二十公分长，底下铺着一块木板，四周木板竖着。虽说它与“将窟”不同，但它的“将手”叫法是相同的，不同的是“花窟”必须配置两把“将手”；“将手”的形状也不相同，“将窟”的“将手”呈“丁”字形，而“花窟”的“将手”却是“一”字型，呈上小下大。“将花”前，人们先将“石花”倒进“花窟”里，用“耙游”（一种带耙体的手持农具）整平，均匀地洒点水，于是便开始“将花”。每次“将花”需要两个人，一人双手握着一把“将手”，轮流往“花窟”里“将”。“将”一遍后，停下来，用锄头挖“花窟”里已经“将”实的“石花”，挖松碎后又整平，又洒水，又继续“将”。这样反复几次，直到将“石花”“将”成“花泥”才起“窟”，放在砖垒的“花池”里备用，这种“石花”海南话叫做“白花”，它主要用于筑墙。筑墙时视“白花”的“花泥”结块程度调节水分，“工子”（即小工）用“花钵”装着送到“大工”（即筑墙工）的手里，“大工”将“花刀”（即灰刀）往里面铲一点点，上砖筑墙。此外，还有两种“石花”，一种叫做“草花”，用于做“室面”（即瓦面）；一种叫做“纸花”，用于批“卷草”、“飘带”和做“柱头”。叫做“草花”的须先将“稻稿”（即稻草）用刀剁碎，然后和“石花”混合，用“耙游”一边翻一边洒水，均匀后堆积在一起，备用。做“室面”（即铺瓦）前，人们将堆上的“草花”挖出来，放在“花窟”里“将”成花泥，挖出放在“花池”里备用。做“室面”时，“工子”用“畚箕子”装“草花”，拎到“室圮”。一个“工子”坐在“室面”上，用“牛缆”（即绳子）将“草花”提上，交给“大工”。“大工”用完后便将“畚箕子”从“室面”上掷下。叫做“纸花”的须先找些粗纸，撕碎，与“石花”一起混合，堆在一起沤制，需要时挖出来放在“花窟”里“将”成“花泥”，然后挖出来放在“花池”里备用。批“卷草”“飘带”或做“柱头”时，再由“工子”用“花钵”装上，送到“大工”手里。“将花”是苦力活，没有好的体力和手力是干不好这类活的。因此，主人家一般都是请村里    “有气有力”的“后生哥”（即青年人）来做。因身体瘦弱村里人从未请过我。我家在1973年“做室”时，我爸为了省几个钱，便叫我和他一起“将花”，虽然挖“花”铲“花”好多重活都是老爸做了，我只是“将花”和洒水，但那次我是真切体会到“将花”的艰难、辛苦。

现在，筑墙采用的是水泥，已经没有人用“石花”来“做室”了。于是，在农村，早已不见“花窟”了。有时需要“纸花”，人们也用上了机器，机器搅拌出来的“纸花”虽没有“将花”“将”出来的白“将”出来的黏，但轻松，不费力，谁还有心去“将花”呢。这“将花”的活也只能成为我们这一代人一段艰苦辛酸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