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笔记之四十四
夏熟时节
王路生
晚饭后,西边的天幕泛起一层淡黄的色彩,叠映在槟榔树的梢头,如一幅油画,厚厚的云块不断地变幻着不同色彩,淡黄的,玄黄的,淡红的,桔红的,深红的,这些云块和色彩粗犷豪放,所构成的写意图案,或似烈马奔腾,或如观音坐莲,或像牧童骑牛吹笛……到田野间散步,欣赏夕阳下的田园风光,心情如辽阔悠远的天空中的云彩,惬意极了。
田块里的稻谷,一大片的泛黄,沉甸甸的穗粒,压弯了稻杆腰,透凉的风,滚过一层一层的稻叶,满怀夏熟的得意,荡起一波又一波的稻浪,似向站在田埂上抽烟的老农鞠躬致意,他面孔粗糙,皮肤黝黑,双手长满厚厚的老茧,他无怨无悔,终生与泥巴发生了粘连,他太熟悉脚下的这块大地了。他告诉我,从平整田地到犁田插秧,从挖沟排水到除草施肥,从水稻分蘖到抽穗扬花,他把水稻的命根子当成了自已的又一个孩子般精心呵护,太阳晒黑了他,他无畏不惧,天天往稻田跑;他瘦掉了几斤肉,婆娘心疼他,他只是笑笑,抡起锄头又走向田地。旁人都说他被太阳晒黑了,但他说,他的心始终是红红亮亮的。
远处的收割机,在稻田里哒哒地轰响,老农的脸上泛起丰收的笑容。
大道上有许多人在散步,大人和孩子,手携手分享着夏熟的愉悦。边上的海星鹅肉店的那些食客,也赶了过来看个过瘾。他们的举着手机,拍拍老农弯腰收拢水稻的特写,拍拍穗头粒粒沉的夏熟,拍拍农人在田间水泥路上,手摇吹风机嗞嗞地吹瘪谷的劳动场景。他们经年在城市森林中生活,来到乡村田园便豁然开朗,童年的记忆在他们的脑海里重现,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惊喜连连。一少妇搀起碎花裙裾,脱下袜子,乐巅巅地将白嫩嫩的双脚伸进泥巴田里。另一位中年妇女抠出一把泥巴,凑近鼻翼嗅嗅,那泥巴散发出浓烈的土腥味,倒让她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一架飞机临空而过,影影绰绰,我看那未燃尽的夕阳里,一群燕子朴簌簌凌空而去。一只低头吃草、尾巴反复摇着半个弧圈的水牛,听到飞机的轰呜声,扬头踢蹄奔跑了起来。西边的夕阳,挥洒着它最后的一抺余晖,老农的脸上泛起一丝隐忧。
(2021年8月23日早晨,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