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溪子

溪子

◇陈业基

认识溪子，是在1968年。那一年，我被学籍所在地琼海师范附属小学“革委会”推荐到嘉积中学“读”初中。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班上几个识水性的同学一起到溪子去游泳，到了才知道叫做溪子的地方其实就是万泉河。万泉河流经嘉积城这一段，河中央有一座面积大约四百平方米状如钩月的岛屿，大名叫做沙洲岛。终年，沙洲岛上绿树葱翠，野花灿烂，苇草萋萋，鸟鸣嘤嘤；且岛中还有秀丽的的小湖，湖水清澈见底，湖光色彩斑斓，令过往的人只看一眼就心境愉悦，周身舒畅，总想上去看一看，玩一玩。这座岛屿将万泉河上游来水一分为二，一半从温泉中学那边流过，一半从嘉积镇溪子街这边流过；沙洲岛就像一块碧玉，在“万泉河水清又清”中是那么的亮眼。温泉中学那边的河面宽，水浅，流水缓，因此，当年的温泉中学有些学生放学后经常从河中涉水走上沙洲岛玩耍；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才回校上晚修。溪子街这边河面狭窄，且河中又有一狭长的小岛礁再次将上游流水扯开，使小岛礁与溪子街这边的溪流显得小而窄，深而急。要想从这边上沙洲岛去玩，必须游过去；水性不好的人只好选择溪子码头那边坐船过去。否则，你是无法上岛游玩的。我想，古人可能是因温泉中学那边的河面大而把它称之为大溪，溪子街这边的河面窄小而把它称作溪子的吧。

那时，我们去溪子走的是嘉祥街，后转新民街。走到新民街与前进街相交处往下走就是一段下坡的土面公路，当时往文曲墟的车子都是从这条公路上走的。站在这条公路往北看，分别是嘉积火力电厂和一间生产酱油的小厂。火力发电厂终年机器轰鸣，很远都能听到它的声响；烟囱终日冒着滚滚浓烟，好远都能看见。生产酱油的小厂酱油味飘出来，走在路上的人都能闻到；废水排在溪子中，洗澡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水的咸味。过了厂区不远，那就是我市现在著名的网红打卡点溪子古街——“嘉积新纪元”。当年的溪子古街显得破破败败：街面弯弯曲曲，很窄，很幽，而且是上坎路，很陡；街面铺设的青石板凸凸凹凹，石面光滑，走路时要相当的小心；街面店铺几乎是砖瓦结构，且低矮窄小，跟农村的小屋差不多；街上行人稀少，没有人在此做买卖，往年喧闹的景象早已悄声匿迹。溪子街北边不远是一块田塘，好像当地人叫做嘉积塘。田塘里种着水稻，由于这田塘的水大多来自居民区生活废水，水肥，土壤也肥，因此种的水稻长势很好；但由于这里终年积水，水稻一成熟就会倒伏，因此收获并不丰产，幸亏冬季还能在田塘中种些水芹，春节前后就可以上市，当地农民的收入还算丰富。过了这块田塘便是加浪溪了。加浪溪出万泉河口有一座加浪桥，这座桥并不宽，仅容一辆车通过。后来去文曲的桥改建在溪口上三百米左右，文曲公路也改从灯仙岭路走了。

文曲公路的南面紧靠前进街有一座突兀的岭顶，当年的嘉积自来水厂就建在上面；顺着公路往下走，便是县水上运输公司和它的造船厂。造船厂车间有一段短距离的铁轨连接溪子码头，那是造好或修理好的船只下水的轨道。平时，码头上停靠着不少木船，有载客（货）的大船，更多的是打鱼的小船。客船从这里可以直上文曲龙江石壁；货船可以走的更远一些，上可到会山东太东平，下可到乐城博鳌。溪子码头下面有不少大石头躺卧河中，大石头下面便是一个颇大的石头湾，据说水湾很深，每年都有人在此溺水身亡，因此我们从未涉猎；这个湾的上面便是嘉积糖厂。嘉积糖厂往下一点下就是嘉积大桥，溪子这边的桥头下有一个简易码头，那里停靠的客船是通向乐城博鳌墟的。

当年，我们在溪子洗澡一般都在石头群那块地方，那里水清，沙净，河水从那几块大石头缝中急急穿过，泡在急流中，皮肤的感觉是很爽的。来此洗澡的人都是本地市民和工厂的工人，大家挤在石头缝中洗澡聊天，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想游泳时我们便选择在溪子码头，这里水面开阔，水流比较缓，我们可以游到沙洲岛上再游回来；有时，也会选择在溪子街溪口，那里河面狭窄，水流比较急，我们都是奋力游到那座小岛礁上，再从小岛礁上奋力游回来；有时，我们也把会那座小岛礁当做跳板，在上面休息一下便往沙洲岛那边游过去，玩够了再游回来；有时也会选择在加浪溪口处，这里的沙滩很宽，沙粒很清洁，我们把衣服堆在沙滩上便下水，可以顺着水势斜斜地游到沙洲岛，再慢慢地逆水往回游。好在当年年少不怕险，有的是力气和勇气，因此每次我们都在河中玩得不亦乐乎。每次游泳回校，经过三八饭店时我们总是走进去跟店里阿姨讨碗清汤喝。而饭店的阿姨也爽快为我们每人递过一大碗清汤。喝完汤后，我们便美美地回到教室上晚修。

溪子最火热的时候是1970年前后，那时县政府决定在溪子码头下面那堆石头处建造拦水大坝。那段时间，大坝工地人山人海，参加建设的工人、民工是日夜施工。在工地上也有我们学生的身影。我们的任务是到里邦红日坡挑石头，每人每天四担；或用手推车推，每天两人四车。可以这么说，嘉积拦河大坝的石块有相当一部分是我们这些在校生从三公里外的红日坡那边运过来的。到了1970 年大坝建成，我们也快毕业了。记得当年我们将此工程叫做嘉积水轮泵站。这座水轮泵站的用途有两个，一是发电，二是灌溉。水轮泵站里安装发电机组，直到现在还在发电。嘉积这边的水轮机上还安装水轮泵，计划将水压上登仙岭，然后经嘉积泮水塔洋长坡彬村山将万泉河的水送到合水水库。可惜，建成后万泉河的水却过不了塔洋的诗书岭，水轮泵站嘉积段的这条管道水渠渡槽最后废弃不用，早已平掉建新城了。温泉那边的坝下也有一条水渠通向田洋。大坝还没安装闸门时，我们曾在大坝闸口中游玩。闸中水虽不深，但水流急，闸中有滚浪，闸下有旋涡，都是一个接着一个。我们从闸口下水，在闸中漂流，任意东西；在闸下漂流，任意沉浮。这和在沙洲岛那边玩水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后来，大坝安装上了闸门，拦住了上游来水，溪子码头的溪面便显得好宽好阔，我们游得更欢心，更舒畅。由于有大坝挡着，溪子的水深了许多，县水上运输公司开始打造比较大型的水泥船。1976年，我在丹村搞“路线教育”运动时，每次回家休息都是早上六点在丹村码头搭水泥客船回溪子，第二天下午三点再从溪子搭客船到丹村。

后来，县有关部门沿着万泉河两岸向西开建公路，北岸一直延伸石壁，南岸一直延伸到龙江。从此，人们选择车站的客车出入，水上运输公司的客船也就停运了。改革开放初，水上运输也买几辆客车搞客运，但不久终于泯灭在市场经济的洪流中。现在，水上运输公司以及造船厂所在位置已经被居民楼所代替。由于水电的发达，火力发电厂也关停了，生产酱油的那间小厂也关门了。那里，现在是一幢幢簇新的居民楼，就连自来水厂所在位置也被一幢高层的居民楼所代替。

溪子最热闹的时候应该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时的溪子码头辟为旅游码头，码头上停靠着五颜六色的游船，游客一波一波来到溪子，乘坐游船环绕沙洲岛玩，感受万泉河两岸迤逦的风光，高兴而来，满足而归；万泉河溪子街附近还建起一座宏大的万泉河宾馆，宾客如云，生意兴隆。溪子码头上小贩很多，买卖很繁荣的。后来的旅游码头搬到溪子溪口处，岸边还种植了不少棕油树，树下还有一组红色娘子军战斗的雕像，河中还停靠着一艘废旧军舰；现在旅游码头已经迁到加浪溪口处。原溪子码头成了万泉河公园的一部分，成了游客的观光点，市民休闲的好去处，候鸟垂钓的乐园。溪子古街“嘉积新纪元”也成了嘉积镇一大品牌。如今，徜徉在溪子古街上，满是怀旧，满是记忆。溪子旁边沿着万泉河北岸新建了一条长约六公里的万泉河路。万泉河路南面的河岸边辟为五公里长的万泉河公园，公园里处处有鲜花灿烂，翠草嫩绿，树木蓊郁；特别是河坎上保留着的那些原生态植物，地方物种丰富，令人啧啧赞叹不已。万泉河路北边是一溜的生活新区，一座座大楼拔地而起，每年来此买房居住的大陆“候鸟”真不少，他们成了琼海的“新市民”。每到冬季，万泉河路上到处可见“新市民”的影子，他们有的在散步，有的在跳舞，有的在歌唱。他们在享受着万泉河畔清新的空气。但他们只知道这条河叫做万泉河，这条古街叫做溪子街，却不知道万泉河流经嘉积的这一段曾经叫做“溪子”。“溪子”这一地名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了老琼海人的一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