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文田笔记之四十八：晒谷

文田笔记之四十八
晒谷
◇王路生

妹妹与老农置换一块水田，利用假期和周末，与我一起赶牛，犁田，插秧，忙前忙后的一身泥巴中，播下二亩半水稻，于中秋前收割了，但由于天气时好时坏，影响了谷粒的干湿度，今天将置于几个大缸里的谷子，全部捞出来，再晒晒，妹妹戴顶锅盖笠，拉紧口罩，便与我忙忙碌碌了起来，阳光正好，晒下一片轻轻柔柔的光线，与地上金黄的谷子亲吻得啪啪响，在庭外的树叶上跳舞的那爿阳光，也闪闪跳跳了下来，痒痒的亲吻我的脚盘，我踢踢腿，那爿阳光就跳了出去，我低头翻晒谷子的时候，它又摇头晃脑，趴在我的背脊上打个盹觉。長了三十余年的槟榔树，瘦成一支长杆，拼命踮起脚尖，朝庭内观望，它的叶子依然碧绿而茂盛，张扬着高昂的头儿，它见我满头白发，老相了许多，有点怜惜的样子，我不与它论理，低头忙碌着。横屋顶上的老瓦，长出垛垛青苔，满脸沧桑，似我老去的母亲的肤色，阳光跳了上去，满怀爱意地与老瓦厮守彼此之间的契约，我呢，蹲了下来，手拿一块短板，来来回回地翻晒着金灿灿的谷粒。那些数无尽的谷粒，躺在地上，兴高彩烈的样子，彼此拥抱，彼此接受着太阳的朗照。稻谷与太阳的关系，就像我与母亲的血缘关系。当水稻开始分蘖，抽穗扬花的时候，太阳慷慨的来了，白天与稻子亲亲昵昵，嘻嘻哈哈，到了傍晚，牛羊哞哞咩咩的牧归，太阳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第二天白天，第三天白天，无数个的白天，太阳都要来到田野上，看看水稻的样子，看看谷粒的沉实的程度，水稻站在水田里，一见到太阳，就翻腾起一阵阵的稻浪，追着风跳舞，我与妹妹坐在田头，看着阳光和稻浪的互相追逐嬉戏，空中的燕子飞来飞去的呢呢喃喃，我就知道，这二亩半的水稻，一定会有一个好收成。那天，赶在中秋之前，我和妹妹撸起袖子，在和暖阳光下，挥镰，接受大地和阳光的慷慨恩赐。我出身农家，见惯了农民的辛勤劳作，母亲在水稻田里除草，施肥的时候，太阳给水稻以美丽的惠赠，却把一生劳碌的母亲晒黑了，晒老了。那些年间，父亲在外干革命，母亲在农村扛锄头，我和妹妹常常跟着母亲学犁地。母亲管理的那块水稻快要沉穗粒了，母亲却病倒了，可她是个逞强的女人，她命令我和妹妹抬着她到了田头，她抚摸着沉甸甸的谷粒，那张早已被岁月压瘪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儿喜色，却把我和妹妹给看哭了。母亲一生勤劳俭朴，最爱劳动，农村实行承包承任制后，她一直操劳她的一亩三分地，直到她走不动了，还唸叨着水稻。秋熟时，她叫我到田里捻几条稻粒给她嗅嗅，我不从，她就骂我忘了的根与本。母亲走后，我内疚了若干年，每当路过田间，看到那些粒粒沉的谷子，我就会想起母亲，我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躲在稻香里，故意与我抓迷藏呢。村人见我蹲着翻晒谷子，就笑问我这个书生为什么也喜欢干农活？我说，我出自农村，骨子里与你们一样，通过劳动，当一二天农夫，除了练练筋骨，还可晒掉身上所有的慵懒，何乐而不为呢。

（2021年10月3日午时，写于万泉河畔文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