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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海南斋戏》(连载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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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3/10/5 6:2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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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海口遵谭——“斋班”营地
蒙乐生


海南“作斋”,做遍全省村镇,斋班之多不胜枚举。

然而,很难相信,一个遵谭小镇,一处偏僻山村,居然屯集20多个“斋班”,道师、艺员之多冠盖海岛,成了当之无愧的海南斋戏的斋班营地。

为什么遵谭会成为保存海岛民俗文明密码的城镇呢?

笔者曾无数次行走遵谭,每一次走村穿寨,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文化震动。

记得七年前的仲夏,笔者从遵谭镇作田野调查回来,恰逢央视现场直播“中国(江西)国际傩文化艺术周”,瞬间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深深感受到傩文化的震撼力。

也许是因为传统的傩戏首次与国际文化艺术对接,致使天地动容,风狂雨骤。然而,天雨瓢泼却无法阻挡傩戏方阵:傩舞长列在风雨中行进,八方游客与风神雨伯同欢。

不可思议,久违傩戏竟然有如此强烈的震撼力?当时我想,傩戏、傩舞,这种特定环境下驱鬼酬神、逐疫祈福的古老祭仪,在海岛到底是依然保留,还是早已悄然而逝?

两年之后仲夏的一天,笔者再次行走遵谭,有幸在该镇咸东村委会西堡六神庙亲眼目睹了一场历时11天的海南傩戏,不过当地人不把那叫傩戏,而叫做“平安斋会戏”。

斋与傩,如影随形。对海南乡村而言,斋,斋醮,斋戏,或者平安斋会戏,都是道师设坛祭祀祈祷的一种仪式,即供斋醮神,藉以求福免灾。也就是说,斋与傩或傩与斋,一脉相承,都是驱逐疫鬼的仪式。所不同的是,遵谭的平安斋会戏显得更古朴、更原始。

遵谭斋戏,不管是清斋还是幽斋,人都不带面具,不加掩饰。如果说内地傩戏给人的感觉是古怪面具下的诡秘和恐怖,那么海南斋戏所表现的则是常态下的坦诚和朴实。

有比较才有鉴别。身历咸东平安斋会戏之境,笔者深深感觉到,遵谭“作斋”人神对话的率直、纯真,人与人、人与神,他们在同一平台上沟通,袒露心迹,毫无遮躲。

从中原傩戏到海南斋戏,只隔一道窄窄的海峡。可是,古老祭仪经海风一吹,热雨一淋,烈日一晒,竟然脱去狞狰脸谱,裸露本始面目。然而,探究本源,遵谭平安斋会戏所蜕变的是形式,所不变的是本质。最难得的是,它基本完整地保留了海岛民俗的文化基因。

那么,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遵谭镇,居然能够完整保留着海岛民众的文化基因呢?

原因很简单,一部遵谭文明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海南文明史。因为,遵谭镇是海南人文的发祥地。早在西汉元封元年(前110年),汉武帝平定岭南,以其地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其中,珠崖、儋耳二郡设立在海南,珠崖郡治所在曋都县,即今日遵谭镇东潭村委会一带,那是当年郡治遗址所在地。

虽然珠崖郡设立到废除不过短短65年,但是,从西汉始设珠崖郡到元代设立千户所,1400多年的历史证明,东潭村一带的人文地理、水文地理、政治地理决定了它在海南独特的地位,使之成了蔡姓、韦姓、曾姓、周姓、王姓、林姓等过琼始祖的聚居地。

悠久的人文历史,使珠崖郡治周边留下丰厚的文化遗存,以珠崖神庙为代表的琼北庙会是海岛民俗文化的一朵奇葩。每年农历三月初九,珠崖神庙周边“二区三镇40多村庄”民众云集东潭,往日寂静的乡村顿时人头攒动,平常空旷的村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虔诚信众叩拜“六神”,祭祀“珠崖侯王”,盛况空前。庙会所供奉的“公”,除了两伏波将军、李公侯王、冯公元帅、冼太夫人,还有管功名利禄的“梓潼神”,有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有投笔从戎、立功西域的班超,他们都是有功于国、有益于民的英雄。

显而易见,这么盛大的庙会,必然衍生一种多元性、多面性、交叉性的文化现象——海南斋戏,其浅层原因是生存困厄,或灾难降临,于是祈求祖先神灵,护佑赐福;其内在因素粘连着宗教、民俗、艺术等多学科的文化沉积,带有原始的神秘色彩和学术价值。

此外,东潭的文化遗存非常丰富,仅明清牌坊就多达20座。那里保留的唐代古墓、宋代族谱、清代碑刻,传统祠庙、宗教榜文、戏曲唱本等都是旅游文化的稀世珍宝。东潭周边保存有翰香、安久、文明等古书院;除珠崖神井之外,还有“广东第一深井”……

综上所述,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小小遵谭镇会成为海南斋戏的斋班营地。

2007年7月的一天傍晚,笔者接到遵谭镇文化站站长蒙美安的电话,说是咸东的平安斋会戏已上演了四天,再不来就看不到了。蒙站长也是斋戏开演到第三天才知道的,因为类似这种大型平安斋会戏已隔十几年没有上演,主持这一活动的“首事”不愿张扬,所以并不广为人知。为了让笔者对遵谭傩戏有深入了解,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种少有的焦急。

从海口到遵谭,车子在东线高速公路上疾驶,很快便拐入了乡村小道,车后扬起了一团灰土。火山地带就是这样,这块经过烈火焚烧的土地非常固执,尽管经受了一回又一回的现代风暴,也丝毫无法改变它苍老朴野的容颜。路旁,宋代的古坟平地隆起,焦黑的火山石雕琢的石棺袒露着历史的沧桑,而一旁的点点新坟、飘飘纸幡,所表露的却是新的凄怆。

春秋代序,时间推移,日升月落,亘古如斯。不知不觉间,车已过圩镇小街,而我的耳畔也响起了熟悉的鼓柷声。那是古老的梵音,它使笔者的思绪一下子飞回30多年前。

一个偏僻山村,一位道士在昏暗的灯光下为村民做法事。经历“破四旧”之后,道帽还保留着,桃木剑还在,可是道袍早已被搜走。道士毕竟是道士,他灵机一动,便以雨衣替代,边跳边舞,亦念亦唱,道场总算还像个样子。法事秘密进行,道士正在祈求冥官为亡灵开关,斋主在一旁又惊又惧,含含糊糊,答非所问。突然间公社治安员破门而入,斋主不知所措,斋戏戛然而止,道帽、道袍被没收,驱邪逐疫的道士成了戴高帽游街的“牛鬼蛇神”。

经过好长时间的沉默,乡村的鼓声柷声又悄然敲响。这种乡土斋乐的弹奏使千古旷野产生文化躁动,历史悠久的平安斋会悄然复苏。可是相伴而来的有被斥为“封建迷信”“死灰复燃”的严厉批评,也有一再声言看了傩舞“兴奋不已”“夜不能寐”的文化学者。

尽管褒贬不一,但和谐社会还是体现出对民俗文化少有的关注和极大的包容。争论还在进行,终于学术界对傩文化的评价得到科学认可,“傩文化古老稚拙、粗犷豪放,具有原生形态特征,在人类学、宗教学、民俗学、艺术学、戏剧学等领域具有巨大的学术价值和资料价值”的观点在学术界得到了广泛的认同……那么,如何认识宗教性或准宗教行为的平安斋会戏呢?笔者对此曾经陷入文化困顿。可是,继“中国(江西)国际傩文化艺术周”电视现场直播之后,又看了一场原汁原味的海南斋戏,于是,笔者记录下了这场平安斋戏。

平安斋戏在咸东村委会西堡灵山六位大王庙举行(简称灵山六神庙)。“六神”被尊为遵都(遵谭旧称)境主,庙宇位于西堡境内,在本境做平安斋会戏,所以庙门前“遵道诵经,自西传灵神赫濯;都望祥光,环堡至山明普被”的对联嵌入遵都、西堡、灵山的字样。

据介绍,本次平安斋会戏辐射范围为2区3镇36村,参加人数近20000人。当日场次人数最少,本场次出场道士仅8位,但八音却两副(每副8人),故场面还算热闹,好远的村落都能听到平安斋会戏的鼓柷之声。斋戏现场,张贴有《颂本堡土地福德正神诗》,诗曰:“本是韩文进士身,堡城崇祀保乡邻。土能阜物家家足,地善人灵处处新。福报山川光秀色,德流士庶庆芳春。正无谗匿馨香远,神妙通天百祉新。”落款是“岁次丁亥季夏日”。

颂诗红纸黑字,红纸大红,黑字浓黑,十分醒目。虽然用的是海南话,押的是海南韵,读起来并不觉得朗朗上口,也不见得文采飞扬,但颂诗采用传统格式直排,从右到左读起来恰好是“本堡土地福德正神”,且所颂的“福德正神”韩文公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更何况“保乡邻、家家足、馨香远、百祉新”也是村民所希望的,所以越读越感亲切。

红纸黑字,开宗明义,大书特书,申明本次平安斋会戏的本始意义,并把它置在最显眼的位置。斋戏内容简单,但程式复杂,长达7天时间,一连串的活动,一个个神坛,一个个场次,又唱又念,又吹又打,使人眼花缭乱。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肃立门前的“三界符吏传奏神员”。这位神员,头戴金冠,脚登皂靴,身穿彩袍,手持“奏通三界”的文书,威风凛凛,神采奕奕。据说,一切活动安排的奏章,都是这位仙吏上奏三界,下达凡尘。

在三界符吏传奏神员的身后,有一张“七日斋节目录”,上面有每一天的日程安排。斋班将“作斋”日期开诚布公,将每场活动从庙里向村里铺展,向农户向村外延伸。

村民是虔诚朴实的,他们相信,斋戏一开唱,法事一展开,原先和他们一样的村民,那些扮演“高功”的伙伴就有了超凡入圣的法力。“高功”代表的是神的意志,行使的是神的法力,他们能上升天界,下入地府,擒妖降魔,能驱邪逐疫,祈福纳祥,保境安民。

鼓柷声声,香烟渺渺,傩戏在唱,傩舞在跳。

正在进行的是“羽众随班,上香行道”。出场的8位“高功”,其中一位身着黑袍,其余七位身着红袍,他们是不同仙家的代表,到底具体是哪一仙家,令人无法分清。

庙宇殿前,左右抚廊,立有“三清三境三宝大尊”“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南无三宝诸佛菩萨”“大慈大悲观音菩萨”等神牌,每一牌位的下面都有一碗米、两个蛋……

高香在烧,高烛在燃,飘飘渺渺,亦虚亦幻。

鼓柷在响,斋戏在唱,“高功”各自以不同的身份与各路神仙对话。人与神的对话是以“作斋”的形式进行的。笔者看到唱本上有这么一段话:“勤行奉斋戒,诵经制六情。故得乘云至,濯景上玉清。精心奉经教,吐纳炼五神。功德贯众天,转轮成上仙。”这就是斋班营地遵谭:道师亦唱亦舞,神色凝重,观者亦听亦问,十分专注。

尽管笔者看不懂几位“高功”转换角色,但看得出他们念唱的功夫都不错,并不亚于专业水平。这些“高功”所代表的是“神”,他们所言所行,鬼使神差。因为他们并不代表自己,所以历来都是以原本面目出现,坦然面对,并不需戴什么面具。

不戴面具,并不等于没有约束,而是完完全全遵循“老规矩”,来不得半点含糊。至于做清斋或幽斋,在什么情况下做,到底做多大,都一整套严格的标准。此次七天平安斋会戏也是如此,开始与结束都有严格的路线图,其次序不得有半点更改。

遵谭斋戏始于原始傩戏,其初始阶段不仅不带面具,而且连神印、令牌、宝剑等法器也没有,虽然“作斋”不带脸谱,但它保留原初阶段远古习俗的原生态。

斋班营地遵谭的道师主角有王均雄、王明德、吴多平、冯宗让 王云光、周利深、王济兴、王济光、黄聪、张泰兴、邱裕雄等40多人,斋乐艺员大约100人。

斋班的文化构架非常奇特,道师(或道士)的印衔分为一、二、三、四个等级,即“上清三洞”“上清大洞”“正一盟威”与“都功预备级”,他们绝大多数都有高中、初中水平的文化程度。每一场斋戏都有专人联系,专人负责,分工合作,不分领导,无论职位,即既有分队,又合总队,都是根据实际需要定人定员定配备,属于松散形结构。

有工则合,无工自分,形式灵活。由斋主确定斋班,斋主认定谁,即由谁负责。有的时候是三五人一班,有的时候是十几个一班,甚至几十人一班;有的时候是几个斋班同台,或者根据斋戏的需要,按照各人的特长,分时段“作斋”。总之,遵谭斋班人员组合松散,演出场次自由调配。道师各尽其能,通力合作,按劳取酬,可少可多。

说起海南斋戏,遵谭斋班的艺员都有自己的苦衷。斋戏历来由道家弟子自我传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道师与艺员地位低微,受人歧视,道家弟子的婚娶困难重重。外人不愿意闺女嫁给道家子儿,也不愿娶道家女儿为妻。经过好长时间的努力,遵谭斋班确立了职业尊严,破除了思想隔膜,斋班队伍有所扩大,演出范围覆盖省内市县。

讲职业道德,存斋戏良善。诚如王云光在《海口群文》2012年第一期中所说:我们所到之处,都受到群众欢迎,都取得一定成绩。早在1986年,定安县新竹镇美荣岭村重新雕刻文革期间被烧掉的神像,以王益泰为主角的遵谭斋班实地开光炼神法事,演出上刀梯,耀武扬威;口啣火烧通红的犁头,到玉皇案前踏罡步斗,施行法事,使神降人身开口说话,群众非常满意。1987年,美荣岭的梁某,因家门不顺,人畜违和,多生灾疾,超度时神僮降人身说亡者冤屈,有话说不出,擂胸打肩,全家人一齐跪下,求说缘由,最后由道士解决清楚,一下子退僮离身,家人目瞪口呆……此后家庭顺利,生意大旺,添丁发财。2010年农历八月,秀英区永兴镇儒本村因多次请他班作斋炼神,都不能降上人身,就请我们到他村再次建起斋场,作三日平安召炼斋,我们以王均雄、吴多平为主角的一班人,给他村演法到第二天的晚上,一下子降僮6人,并且个个开口说话,群众大喜,轰动一方。

2010年,以王均雄、吴多平为主角的斋班在定安县铜鼓、罗雅、美荣、加京等村“作斋”;2011年,以周利深为主角的斋班在定安大春村,永兴镇的永茂岭“作斋”;同年,以王均雄、吴多平、黄聪为主角的斋班分别在龙华区龙泉镇的翰香坊、十字路墟的登云坊“作斋”,几乎每场都有信众都给我们赠衣物、锦旗、彩帘。2010年农历七月,龙华区龙泉镇十字路墟特地请舞狮队上门,分别赠给我们“字闻三界”“道法宣扬”的彩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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