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渡口那只铁皮船
◇陈小茜
今年春节前,我跟往年一样和家人一起准备过年诸事。腊月廿八日早上,我带着两个侄子驾车到石壁采购年货。车到石龙桥头,由于堵车只好就近停车步行了。
走到大桥中间,大侄子突然问:“姑姑,为什么对面河岸有一级一级的台阶?”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原来老渡口的旧台阶。那台阶显得破败而孤寂,就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者坐在万泉河北岸端详着这座巍峨耸立的石龙大桥。我突发奇想,也许他是看到朝气蓬勃的新一代能够替代父辈挑起新时代的使命而感到欣慰。我还看到,那拍打在旧台阶上的浪花依然跟三十年前一样。我不禁怀念起老渡口,思绪回到了童年,那时要过河需要乘坐一只黑色的铁皮船,靠艄公用几米长杯口粗的船竿撑着摆渡……
1992年之前,因为爸爸常年跑长途,务农劳作的妈妈一个人带不了我和哥哥两人,所以我从小就寄养在滨滩村外婆家。那时候,三舅在石壁开茶店,外婆也在店里帮工,我也就随外婆经常乘坐那只铁皮船往返于南北两岸。那时候,坐船过河一人一角钱,驾车者又多收一角。就是那只破旧的铁皮船和那个晒得皮肤黝黑的艄公担负起两岸往来的重任。
乘坐这样的铁皮船是有讲究的。首先,空手者先上船,而且要平均坐在两侧,以保持船体平衡;接着是挑担子的,最后是带自行车的或驾摩托车的。这样的顺序才不至于因船头翘起而导致摩托车开不上船。当然牵着水牛乘船也是常有的,牵牛的人坐在船的边沿而水牛则在水中泅渡。
乘船过河的过程也是惊险而刺激的。艄公先沿着岸边逆流而上,一段行程之后再调头让船打横,利用水流惯性和竹竿撑船的推动合力使船身沿着斜线划向对岸。船到深渊处还能看到很多打转的漩涡。老人们常说有漩涡的深湾处有水鬼,所以每次经过那个深水湾时我是极害怕的。我还担心,那水牛会不会拉翻我们的船,也担心因乘船的人过多而把船压沉呢。有时候,船竿撞击的水花也会溅到乘船人的身上。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我担心的意外从来未发生过,这都要感谢那技术高超的艄公。
每月1日与15日是交流日,即约定的赶集日。这一天过河的人很多,需要增加船只和撑船人员。每一趟都是满满的一船人,上不了船的人要在岸边排队等候。候船的人互不认识,但都会在候船的时间聊上几句。这一天,看那忙得不停的戴着草帽站在船头拿着船竿的艄公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指挥着渡河的千军万马。
由于我乘船的次数多了,和艄公以及滨滩村的人也混熟了。他们知道我就是那个从滨滩村嫁到石龙村的阿秋的女儿。有时没有外婆带领我也经常单独一人乘船,他们都很热心关照我。因而,我也被很多人认识,像个小名人一样,感觉很奇妙!那时候,像我这样没有大人带着乘船过河的小孩也有很多,但都会被不相识的大人们主动牵好或者叮嘱要注意安全。因为小孩子天性调皮爱玩,一不注意就会因玩水而不小心咕咚滚到河里。我有时还是忍不住趴在船沿,用手拨弄那碧绿清澈又清凉的河水。而这时候大人们也不对我过分责备,但是手却悄悄地抓住我的衣角。
小小的铁皮船,短短的航程,却充满了浓浓的乡音和淳朴的乡情。我从未在渡口处看到任何书写的乘船规则,但从等待上船到下船,大家都是有秩序且互相关照的。时间不紧迫的主动让给焦急过河的,上船时主动将角票塞到艄公脚下那个湿漉漉的钱盒子里,甚至船底搁浅时一起下河推船,男男女女从不怨言。一切秩序规则好像不存在却又深深的刻在每个人的心中。我深深觉得,尽管从前牛车马车跑得慢,人们却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愿停下脚步交流问候,而长大后发现身边的人大都是匆忙急躁,只自顾埋头赶自己的路。快速发展的时代和社会让人们变得焦虑而敏感。现在我才明白那时候人们淳朴的情谊是多么珍贵!
如今,石龙大桥通车已有19年之久,那只铁皮船和皮肤黝黑的艄公已不知去向,只有石壁那侧岸边的旧台阶隐约证明老渡口旧日的繁忙。下游不远处,我们儿时嬉闹玩耍的水柳滩头显得那么小,记忆里的风景变得既熟悉又陌生,原来是因为这座石龙大桥,高大的桥梁让我们站在更高处,从而看得更多更远。
“这不是阿秋的女儿吗?你回来过年啦!”一个熟悉的乡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眼前是一位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老乡。看着两个已经跑远的侄儿,我也快步追去……